十二月二十四,平安夜。
當我像乞丐一般衣不蔽體,光著腳踏入警局時,驚動了整個江城。
被綁架整整三個月的秦家女婿,竟然活著逃出來了?
接待我的民警阿姨,看到我瘦骨嶙峋,又遍佈傷痕與凍瘡的身軀,眼眶溼潤。
我卻再也適應不了被人關心的感覺,緊緊裹住她幫我找來的外套,刺蝟一樣縮成一團。
儘管警局暖氣很足,心底的寒意依然無法消散。
“蘇塵,你妻子來接你了!”
我渾身一僵。
妻子?
多麼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一股酸澀蔓延開來,讓我心臟微微抽痛。
人生的前十七年,我和秦冰雲是外人眼中天造地設的一對。
彼時我貴為江城豪門霍家的獨子,受盡萬千寵愛。
父母把我當成眼珠子來疼,姐姐霍采薇視我如寶……
秦冰雲這個與我從小有婚約的未婚妻,更是認定我是她的人生伴侶,無數次跟我暢想未來的婚姻生活。
可就在十七歲生日那天。
霍煊毫無預兆的闖入我的人生,踩碎了我泡沫一般的幸福。
原來,他才是真正的霍家少爺。
而我,只是出生時,意外跟他抱錯的“幸運兒”。
我清楚記得,那天他們一家喜極而泣,擁抱相認時,所有人那奚落、嘲諷、同情的眼神。
是秦冰雲拉住我的手,安撫了我惶恐不安的心。
“你才是我認定的那個人,我秦冰雲未來的丈夫!”
可後來,在霍煊一次次針對我時,她卻勸我大度一些,說這是我欠霍煊的。
尤其是當我察覺到,她跟我的聊天中,霍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多,兩人多次瞞著我,私下接觸的時候。
我徹底慌了神。
幸好,在一次醉酒之後,我稀裡糊塗出現在秦冰雲房間。
我們倆的婚事,才被提上日程。
只是我沒想到。
幻想過無數次的婚姻生活,如此殘忍!
原來,她始終恨我入骨。
覺得我用卑鄙手段,強迫她成婚,扼殺了她和霍煊的愛情,對我冷漠如仇敵,反而與霍煊越走越近。
我爭過,鬧過,換來的卻是嘲諷羞辱。
被扣上驕縱無禮,嫉妒成性的帽子。
這次被霍煊找人綁架,只因他一句“自導自演”,嘲諷我又耍手段吸引關注。
早已對我厭惡至極的秦冰雲,冷笑著讓綁匪好好折磨我。
當我被綁匪打斷肋骨,被丟進豬圈,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高調挽著霍煊出席宴會,讓我徹底成為笑話……
我這才徹底認清現實。
那個曾救我於無盡黑夜的太陽,如今也是霍煊的了。
“蘇塵,愣著幹什麼?跟我回去!”
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清冷,渾身散發著矜貴氣息的冰山美人,我眼眶發熱,心裡一陣抽痛。
她明明離我那麼近,卻讓我窮極一生也無法再接近。
還好,我決定放棄了。
深吸口氣,我收起多餘的情緒,垂下眼眸,緩緩起身。
“好。”
秦冰雲沉默了一瞬。
“霍煊說的對,你果然比之前更乖了,我以前就不該縱容你。”
“自導自演這場戲,有意思嗎?沒有人配合,你終於演不下去,捨得回來了?”
民警阿姨有些看不下去。
“夠了!你這人怎麼回事?什麼自導自演,我們警方都已經查清楚,他確實是被人綁架了!”
“他身上那些傷……”
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冰雲冷笑著打斷。
“如果是真的被綁架,我沒交過贖金,他為什麼能活著回來?”
“呵,這次演技確實有長進,連警察都能矇騙過去!”
我心底泛起苦澀。
但凡她對我多關注一絲一毫,就能注意到我的傷勢。
可她只盼著我早點死。
“秦小姐,既然我在你心裡如此不堪,你又何必帶我回去?”
“離婚吧。”
“我答應你,我會離開江城,為你和霍煊讓路。”
秦冰雲似乎被氣笑了。
“剛以為你學乖了,又要耍以退為進的手段?”
“這段婚姻,不是你用盡手段算計來的嗎?之前死皮賴臉不願意離婚,現在你又演戲給誰看?”
“還有,我們的事,為什麼要拉霍煊下水?你的嫉妒心,真的很可怕!”
我苦笑。
儘管解釋過無數遍,她還是從不曾相信過我啊。
見我不開口,秦冰雲咬牙道。
“收起你這幅嘴臉,你應該是算準了奶奶生病,我不可能放你離開。”
“拿喬也要有個限度,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奶奶病了?
我心頭一顫,咬了咬嘴唇:“好,我跟你回家。”
秦冰雲瞬間嗤笑出聲:“終於演不下去了?”
不等我有任何反應,她已經轉身離開。
“速度跟上來,別再耍小性子,我的耐心有限!”
頂著民警阿姨擔憂的眼神,我深吸口氣,咬著牙起身朝外走去。
可渾身的傷痕,隨著身體暖和起來,從凍僵的狀態中甦醒,再次爆發出刺骨的疼痛。
尤其是早就被磨破的雙腳,滲出的血水已經浸透這雙臨時換上,並不合腳的鞋子。
我渾身顫抖著,一步步挪出警局大門。
剛走到路邊停車場。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把我抽翻在地。
“是你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我顧不上分析這句話,深深的恐懼,縈繞心頭,我渾身哆嗦著,雙手緊緊抱頭,蜷縮成一團。
“不要……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餘光不經意間掃過秦冰雲,她微微有些發愣,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掌。
隨即,暴怒開口。
“蘇塵,你夠了!我只是想教訓你一下,根本沒用力!”
“這裡沒有外人,你又在裝什麼?”
“不對,那群記者,果然是你聯繫的!想玩苦肉計?演戲還沒演過癮?”
她有些咬牙切齒,不解恨的又踹了我一腳。
細細的鞋跟,恐怕已經刺破我的傷口,讓我不自覺回憶起一根根鋼針扎入血肉的痛,身體抖的更厲害了。
“什麼記者,我……我不知道。”
秦冰雲冷笑:“我剛到警局,江城所有的媒體人,就已經聞風而動!”
“任性也要有個限度!誰允許你,把這件醜聞透露出去?又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算計我?”
“呵,想在媒體面前裝可憐是吧?我讓你裝個夠!”
“誰都不許幫他,讓他以這幅鬼樣子走回家!”
我像條死狗一樣,狼狽的倒在地上。
冷風吹過,臉上冰涼涼的,下雪了?
呵,記者?
江城的媒體,怎麼敢得罪秦家?
我又怎麼會蠢到用這種低劣的手段,激怒秦冰雲?
她明明動一動心思,就能看出端倪。
我掙扎著,試圖爬起身。
突然。
“冰雲,你這是幹什麼?記者的事情,肯定是個誤會。”
這個聲音……是霍煊!
他滿臉笑意的走近,一副跟我極為親近的樣子,眼底卻帶著一絲嘲弄。
“嘶啊……”
他作勢攙扶我,卻故意抓住我肩膀處的傷痕。
儘管如今傷勢已經結痂,但那裡,在我被扔進狗籠時,曾被狠狠撕咬下一塊肉,傷口深可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