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晚音一哽,被老頭這話氣得心口疼!
可她也知道幾十年養成的老習慣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過來的。
她也沒多說,朝常振全揮了揮拳頭:“你要是敢給他打電話,看我不把你也攆出去!”
常振全也沒覺得受到威脅,只以為老婆還在生氣。
難得見老婆氣一回,他還覺得怪新鮮嘞。
常振全跟著冉晚音進了屋。
看到她把塑料袋裡的包子往碗裡倒,頓時想起來潑在三兒子身上的那鍋豆漿,心疼的連著嘖嘖了幾聲。
他也不敢再提,只是湊過頭去看。
在看到包子的數量時,常振全驚訝地問:“今天肉包沒了嗎?咋只買了一籠?油條呢,沒買?”
冉晚音頭也沒抬:“我沒給那沒良心的東西買,這是給你的,你愛吃不吃!”
說罷,重重地將碗擱在了常振全面前。
雖然覺得老婆今天太奇怪了,不過難得能吃一回外面買的早點,常振全還是很高興的。
他喜滋滋的去拿了筷子,還拿了醋碟倒了醋和辣椒油,端出來的時候實在沒忍住抱怨道:“可惜那一鍋豆漿了。”
冉晚音看了他一眼:“我去給你衝個雞蛋茶吧,放小磨油和白糖。”
“不用不用,我這麼大人了,喝那浪費。”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還是不爭氣地咕咚嚥了口口水。
看到他這個樣子冉晚音心裡一陣難受。
蓋房子賺租金也就是這兩年的事兒,之前他們兩口子也是過過苦日子的。
當初老大要在城裡買房,一張口就要兩萬!
他們兩個土裡刨活的老農民,去哪兒弄那麼多錢呢?
沒辦法,老頭子就去城裡建築工地打小工,累得一身病。
要不是年輕時候累得狠了,他至於就是心臟不舒服一下,然後整個人都過去了嗎?
想到這兒,冉晚音語氣都變得溫和了。
“給那幾個沒良心的吃就不浪費,吃你嘴裡就浪費了?吃!待會兒我去買只雞,買條魚,咱自己好好吃!”
“你真是瘋了。”常振全罵道。
可罵歸罵,知道老婆是心疼自己,他的唇角翹得壓都壓不下來。
“常叔,文華電話!”有人在院子外面喊。
“來了!”常振全飯也不吃了,站起來就往外面走。
而正衝雞蛋茶的冉晚音手也停了下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是二兒子常文華來給閨女要擇校費了。
冉晚音耳邊又想起二兒子曾經說過的話:“別找我要錢!咱爹媽心疼大的,偏愛小的,就我這夾在中間的不討喜。從小到大,啥不是先緊著你們倆?這可該你們表現了,拉著我幹啥?”
想到這兒,冉晚音的臉上現出一片酸楚。
她自認自己一碗水是端平了的。
想當初他們確實幫老大買了房子。可老二心氣高,和電子廠的廠長女兒談起了戀愛。
人家看不起農村人,開口就要八轉一響,還要一萬塊的彩禮。
她硬氣一輩子的人,都不得不朝孃家開了口。
欠母親的錢是直到房子建好,開始往外出租後才慢慢還完的。
冉晚音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怎麼就那麼對不起常文華了?
“呸,想找我要錢,沒門!”冉晚音將碗磕得山響。
常振全回來得很快,進屋就問:“這個月的房租收上來了吧?文華急著用錢。”
“沒。每個月五號收房租,你不知道我前兩天病了?哪兒來得及收啊!”
冉晚音把碗端到桌前放下,問:“他又要幹啥?”
“這不是婷婷該上幼兒園了嘛。文華兩口子覺得家門口的幼兒園條件不好,想讓婷婷去上什麼聯合辦校的私立幼兒園。那幼兒園一年光學費一萬二。
他們兩口子一個月才多少錢?肯定得咱幫一下。”
“幫一下幫一下!”
冉晚音抓起桌上的筷子摔得啪啪響!
“一個月兩口子工資加起來不到一千塊,就給孩子報一萬多的幼兒園?
有多大碗吃多少飯,他們這是給孩子報班嗎?這是給咱脖子上套韁繩,不往死了壓榨不罷休啊!”
“你胡說什麼!自己孩子哪兒能這麼胡說!”常振全這回徹底不高興了。
“我胡說?合著不花你的錢是吧?”
冉晚音簡直要氣死了!
想起上輩子自己落下的那一身病,她努力調整呼吸,連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望著常振權冷冷說道:“那院子,那房子都是當初我媽給我的陪嫁。蓋房也是我媽又給拿的錢,這收回來的房租跟你們姓常的沒半點關係!
這錢我說了算,沒我同意,誰也別想再用一分!”
她說著伸手指著常振全:“我跟你說清楚了啊,你別隨便亂答應他們啥要求。你要是答應了就自己想辦法去解決,反正我一分錢都不會出!”
她越說越煩,也不想在這家裡多待了,摘下圍裙就往外面走。
剛一齣門就聽到後面傳來咣噹一聲!
知道這是常振全發脾氣又把他那爛了底的搪瓷缸子給摔了。
冉晚音撇了撇嘴,氣憤之餘忽然又覺得有點好笑。
這老頭子連生氣都挑著東西摔。
那破搪瓷缸再摔摔底兒就徹底掉了。
看那時候這老東西還捨得摔啥!
冉晚音一邊唸叨著“不生氣不生氣,氣到病了無人替”,一邊朝她的出租屋走去。
冉晚音的出租屋離他們現在住的院子不遠,相隔不到五十米。
和這邊寬闊的院子只有一排六間老磚房不同,那是緊緊挨在一起的兩棟三層小樓。
一樓是一排門面房,二樓三樓各有十五間房,兩棟樓加在一起除了門臉兒,一共有六十間出租屋。
冉晚音擁有的出租屋數量,在整個小灣村也是頭一份的。
說起來這都多虧了她有個高瞻遠矚的娘!
冉晚音不是小灣村土生土長的人,她是十六歲那年跟著母親一起下放到這裡的。
那時候她們娘倆真是受了老鼻子罪了!
雖然她媽一直跟她說,要忍耐,要忍耐,一定不能在這裡嫁人,不然一輩子就完了。
可母親這麼要求冉晚音,卻在下放後的第四年,在得知自己老頭子病死在另外一個農場後,很迅速地選擇把自己嫁了。
嫁給了一個同來改造的鋼廠工程師。
那一年冉晚音二十歲。
母親改嫁的事對冉晚音刺激太大了!
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媽能在父親去世不到一年就再婚!
雖然父母他們在下放前就辦了離婚手續。
冉晚音氣急,當即就決定與追了自己好久的常振全結婚,好搬離那個家!
她媽知道後連著追問了她幾遍:“你決定了?”
在確定冉晚音是認真的之後她就沒有再勸,只是盡力給女兒準備了嫁妝。
可那時候的嫁妝真沒有什麼。
轉眼運動結束了,母親被大學的專車接回了城,繼父也恢復了工作。
可那時候的冉晚音已經快三十了,連老二兒子都已經有了,肯定不能離婚跟著母親回城。
母親宋舒顏臨走之前做了件事,她給大隊捐了五百塊錢,讓建村小學用。
以此為條件朝隊裡要了一塊宅基地,記在了冉晚音的名下,又找人圍院子建了五間房。
房子建好後,宋舒顏請了村老和大隊幹部作證,聲明這房子這地是她給女兒冉晚音補的嫁妝,歸女兒一個人所有,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不得女兒允許,這房子這地,無論是常振全還是他們的孩子都無權干涉。
這是做母親臨走前能給女兒的最後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