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筆灰在燈管的冷光中飄浮。
李莫斯老師正用機械義肢拿著粉筆，在黑板寫下三個大字：【大破壞】。
廢土七區學校的教室裡，永遠瀰漫著一種金屬與消毒水混合的氣味，天花板上的輻射警報器像只沉默的紅眼睛。
“把全息投影儀打開，楚林。”李莫斯用他完好的那隻手敲了敲講臺。
隨著全息投影的啟動，空氣中亮起一團刺目的白光。影像裡，二十一世紀的城市群正在他們眼前崩塌。
“注意看第三日的超量武器打擊。”激光筆指向了影像中太平洋，上空出現了黑色旋渦。
投影裡的雲層突然扭曲成螺旋狀，緊接著整個天空像玻璃一樣裂開了。
“這就是大破壞日。”
有人倒吸冷氣。是一位剛滿十八歲的插班生。
楚林在書本上畫著火柴人大亂鬥，每次有新同學，李老師都要重述這段沉重又遙遠的歷史。
畫面中，那個所有課本都會記載的瞬間。一根暗紅色的巨塔從裂縫中降下，如同天神擲向大地的長矛。
“紅塔出現的第四小時，大陸板塊開始重構。”李莫斯的聲音突然變得乾澀，他捲起左袖，露出義肢連接處猙獰的輻射疤痕。
“我祖父的日記裡寫著，當時地震將紐約撕成兩半，自由女神像的頭顱滾進新形成的海峽。”
隨著他的講解，全息地圖開始變形，猩紅的光從紅塔基部蔓延，所過之處隆起環形山脈，最終將整片大陸分割成十個同心圓區域。
“接著，十個區形成”十區聯邦”，自那天起，我們進入新曆紀元。”
“核心城區。”李莫斯指向地圖最中央的紅色圓點，”只有三大家族、執政官和S級入夢者能進入紅塔半徑十公里內。”
他的激光筆向外移動，”上城區的二到四區掌握著戰前科技，先進的夢魘教育，而下城區…”掃到廢土七區時，全息影像立刻顯示出鏽蝕的貧民窟和輻射標記。
“下城區想生存下去，更需要依賴紅塔。”
“紅塔裡到底有什麼？我父親說祂是藏著萬物的寶藏。”有同學好奇的問道，他雖然天天見到那座詭異高塔，可畢竟不是入夢者，對紅塔的理解只存在於長輩的口口相傳。
李莫斯回答道：”憑我們現有的科技，無法在現實中，對紅塔進行任何有效的觀測。而以夢魘世界的角度，塔內就是驚悚樂園。孩子們滿十八歲的那晚，就可能被選中為’入夢者’。這也是進入塔內的唯一方式。”
那名新來的插班生聞言哆嗦了一下，今晚將決定他是’入夢者’，亦或是被稱作’廢料’的普通人。
“我們七區，目前能進入最高為A級的夢魘詭境。而已知的不同類詭境，光A級就出現了三十多種。”
有個短髮女生突然舉手提問：”為什麼非要參加這種…”她話沒說完，教室的玻璃窗突然全部蒙上一層血霧，遠處紅塔傳來低沉的嗡鳴。
那名女孩嚇的跌坐回座位，臉色煞白。
“願聖光庇護我們。”李莫斯抬起手，迅速在胸前劃出【光明會】的手勢——食指與中指交叉抵住眉心。
“因為夢境會折射靈魂的本質，祂不光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更是一種抉擇。”老師的聲音突然壓低。
他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露出鎖骨處一個發光的數字”5″標記。
“我在二十年前被選中時，在暴食廚房詭境中，選擇了把最後一塊麵包讓給垂死的競爭者。”他手指顫抖著觸碰那個烙印，”這讓我成為’節制’美德的候選者。”
投影切換成兩個巨大的符號——
左邊是七隻纏繞在一起的蛇形戒指，崇尚【七宗罪】的【原罪聖庭】
右邊則是十把組成圓環的純白利劍，信奉【十美德】的【光明會】
“入夢者在詭境中會接到各種的任務。他們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不同的處理方式，決定他們最後是成為【美德】，還是【原罪】。嚴重的兩極分化，導致廢土上發展出兩個最大的對立教派。”
“原罪聖庭的信徒，能通過釋放七罪來獲得力量。”李莫斯調出一段禁拍影像，畫面裡戴著傲慢面具的男人單手掀翻了裝甲車。
“但代價是…”影像快進成雪花點，等恢復時，那個男人正在啃食自己的手臂，他的牙齒已經變異成鋸齒狀。
“孩子們，要謹記美德，而不是墮入罪孽。”李莫斯發出嚴肅的告誡。
“我們班中成為’入夢者’的同學，你們應該都知道，只要不在驚悚樂園中死亡或精神崩潰，完成任務後就可以安全醒來。”
說著，他拿出一盆枯萎的花朵，口中唸唸有詞道：”主啊，請賜予他生命吧。”他的義肢關節處滲出淡金色的液體，滴落在乾枯的花莖上。
剎那間，一道蛛網狀的聖光從花盆底部蔓延開來，花朵沐浴在微弱的聖光中，竟奇蹟般的重新綻放。
“哇！”教室後排傳來幾聲壓抑的驚歎。
李莫斯接著說道：”相對的，入夢者完成任務就會有積分，積分能兌換物資和【恩賜】，這些是可以被帶出樂園的。”
這時坐在窗邊的同學舉手，忍不住出聲問道：”李老師，如果我們不斷獲得紅塔的恩賜，是不是很快就能恢復大破壞前的文明？”
楚林聞言，圓珠筆重重一頓，火柴人的手變成了’螳螂臂’。
李莫斯沒有立即回答，他轉身在黑板上重重寫下兩個數字：’67%’和’23%’。
粉筆灰簌簌落下，像極了楚林在寒冬見過的輻射雪。
“上週的統計數據，”他敲擊著黑板，”67%的入夢者在第一個詭境就精神崩潰，變成遊蕩在樂園裡的哭嚎者。”
投影儀自動切換畫面，顯示出幾個痴呆的少年，他們的靈魂被永遠留在紅塔，只剩軀殼在這片廢墟遊蕩。
“剩下的人裡，23%主觀或者被迫的成為了原罪。至於恢復文明？”李莫斯冷笑一聲。”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往往文明發展最大的阻礙——就是我們人類自己。”
“記住，紅塔從不給予饋贈，所有恩賜都是等價的交換。你們將付出的代價，要麼是生命，要麼是你們的靈魂。”
教室陷入一片死寂……
李莫斯嘆了口氣，似乎覺得自己不該在孩子面前，講述如此沉重的話題。
“紅塔的恩賜會腐蝕你，原罪的力量會吞噬你——但信仰不會。”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們可能覺得，廢土上沒有未來。但我要告訴你們…..要相信心中的希望…..”
李莫斯輕輕敲了敲黑板，投影儀亮起，一幅全息影像緩緩展開——上城區。
那是一座懸浮在廢土之上的鋼鐵森林，高聳的玻璃穹頂隔絕了輻射塵，街道乾淨得幾乎能映出人影。
空中軌道上，流線型的懸浮列車無聲滑過，而街道兩側，全息廣告牌閃爍著柔和的藍光，展示著最新的人造食品和醫療技術。
“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一定可以攻克紅塔，改造出人類理想的生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