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廖玉珍和晏守玉就離開晏家,趕往省城。
八月中的天氣,熱的像烤爐。
原本上一整天的工,因為天氣原因,改成了上午和傍晚,中午的時間就各回各家歇晌。
晏守財吃了午飯直接不回家了,在三隊牌友項新明家打牌。
之後幾天,晏星聽見隔壁床晃了兩回。
他知道那人不是大哥晏守財。
但他不想讓自己媳婦知道。
怕她忍不住捅破了這種事,招人嫉恨。
最近樊霜都在對面陪夢楠睡。
晏星自醒來第一次獨守空房,夜裡身上少了一隻纏人的八爪魚,他竟然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白天她都會回來,還在院子裡弄了張躺椅,讓晏陽每天清早把他揹出去躺一會。
他見到了久違的太陽,感受到了帶著暑氣的夏風。
環視四周,住了十九年的院子。
和去部隊之前一樣,夯實幹淨的泥土地、院子一角粗壯的梧桐樹、灶房門口的壓水井大水缸……
一切都沒變。
唯獨多了一抹秀美婉約的身影。
為了給他進行“刺激療法”,樊霜從大隊部民兵連借了個號角,大清早在他耳邊吹。
嘟嘟嗚嗚,斷斷續續。
晏星忍著耳膜穿孔般的疼,悄悄睜開眼睛。
只見媳婦兒閉著雙眼鼓著兩腮,俏臉因為用力變得通紅。
院子裡的梧桐樹葉在晨風中搖晃,鬱鬱蔥蔥。
朝陽打在她臉上,耀眼極了。
晏星一瞬不瞬的盯著,烏黑深邃的眸子染上笑意。
“哪個缺德玩意!大清早的吹號子!”
隔壁瞎子隔牆大罵。
樊霜冷不丁被嚇了個哆嗦。
心虛的抿緊嘴巴,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滴溜溜轉。
晏星忍不住低聲悶笑。
號角出聲,確實擾人美夢。
樊霜愣了一下,“咦?我怎麼好像聽見你笑了!”
她欣喜若狂地扒他眼皮,“有效果,有效果是不是!睜開啊死眼!”
晏星:“……”
不是,他怎麼笑出聲音來了。
這扒人眼皮的事,她也能幹出來。
隔壁瞎子罵的沒錯,真缺德。
當然,除了“聽覺刺激”,她還搞了許多別的刺激。
譬如“視覺刺激”——像剛才那樣扒開他眼皮,強迫他看色彩鮮豔的東西。
“味覺刺激”——往他舌頭上塗辣椒水。
“感覺刺激”——用她蹩腳的針灸技術把他紮成刺蝟。
但最讓他受不了的,還是“觸覺刺激”——用她那雙柔若無骨的手,在他身上按摩。
隔著薄薄衣料,有些地方甚至肌膚相貼,從上到下,從下到上,輕壓慢按,很是折磨人。
那感覺,還不如把他紮成個刺蝟更好受些。
而她,偏偏心無雜念,似乎一心只想喚醒他。
天氣熱,有時候,她白嫩臉頰滾下的汗珠,滴在他身上,彷彿能將他血肉燙一個洞出來。
·
八月底,廖玉珍和晏守玉從省城回來。
廖玉珍手裡提著包,步伐緩慢蹣跚。
晏守玉黑著臉進了家,連夢楠叫他都沒答應。
樊霜不明所以,看向廖玉珍:“二哥怎麼了?”
廖玉珍也不知道誰又怎麼惹了他,“可能是這一路有些累了。”
樊霜哦了一聲,廖玉珍一個孕婦都沒累成他那樣。
“娘,你們可回來了,我好想你們!”夢楠抱著廖玉珍的手,眼淚汪汪。
樊霜看她真情流露,忍不住想逗她,用食指撥弄她頭頂的兩個小辮,問:“小夢楠,和我一起好還是和你娘一起好?”
夢楠為難得小臉苦巴巴,說哪個都不行。
廖玉珍摸著女兒的頭:“夢楠在家聽三嬸嬸的話了嗎?”
夢楠揚起小臉,一臉求表揚的表情,“娘,我可聽話了!三嬸嬸還獎勵我好吃的。”
她把廖玉珍往屋裡拉:“娘,我給你留了,你快來!”
“你這孩子,等會兒,我有東西給你三嬸嬸,”廖玉珍從包裡掏出個小物件。
一個瓷質的方盒子,很精緻。
“我也不知道該給你帶點什麼禮物,帶吃的怕天熱壞掉,”廖玉珍笑得溫柔,“這是城裡時興的化妝盒,你看喜歡不?”
樊霜驚喜接過,化妝盒裡是香粉和口紅。
“嫂子,謝謝你,我太喜歡了!”
工作原因,樊霜不怎麼化妝,但女人嘛,都喜歡這些精緻的小玩意,她也不例外。
“喜歡就好。”
“對了,你讓我問的工農兵大學的事我問了,說是通知書已經寄出了,估計這幾天就能收到了。”
樊霜雙眸一亮,燦然笑著:“知道啦嫂子,你快回去休息吧。”
廖玉珍斂了神色,還想說什麼,樊霜已經捧著化妝盒奔回屋了。
她把化妝盒藏進大衣櫃裡。
.
黑巷子生產大隊在八月的最後一天給村民家裡通上了電。
從此以後,每家每戶將換下洋油燈,用上電燈泡。
村民們喜氣洋洋,圍著安裝電錶的電工看。
晏老太的怨氣都要從眼睛裡溢出來了,痛心道:“這得多少電費。”
樊霜向大隊申請,給她和晏星的屋子單裝一塊。
“單裝?”
晏老太深感不妙,樊霜這蹄子想和他們分家?
那不行。
這個小蹄子現在是一毛不拔,中間領的兩回撫卹金都揣兜裡不往外拿。
幾家交的家用錢和糧票,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好好收著,就大剌剌壓在正屋晏老頭的牌位底下。
花一分拿一分,有目共睹。
她詐過幾回,可這小蹄子竟然學會記賬了,還有廖玉珍作證,每分每釐都花得清清楚楚。
沒人拿錢貼補,像以前那樣花法,公中的錢不到月底就沒了。這還是晏守玉兩口子都去省城家裡少了兩張嘴的情況下。
要不半個月就花完。
一大家子又不能幹餓著,樊霜餓死就餓死,反正沒用,可上工幹活的人得吃飯,一累一天,回到家再沒口飯吃,哪能行?
她不得已往裡貼了不少錢,疼的她呦。
晏星撫卹金可是一筆不小的錢,不能讓樊霜都攥在自己手裡!
早知道還不如不娶她!這樣晏星的撫卹金就落不到她一個外人手裡了!
她正要想個法子,把樊霜這段時間攢的錢弄過來。
她堅決不許分開裝,“整個黑巷子就沒有單裝的,誰家不是裝一塊均攤電費?!”
見樊霜不為所動,連聲質問:“你是不是想分家!我們晏家怎麼虧待你了?!連地都捨不得讓你下,你這就想帶著老三跟我們分家?”
樊霜不置可否,繼續給電工比劃放電錶的位置。
晏老太上前撕扯電工:“你敢,今天我扒了你的皮!”
電工滿臉為難。
晏老太他可不敢惹,聽說能風雨無阻堅持不懈的連著罵幾個月。
晏星媳婦單申請一塊電錶,是經過隊長同意的,他只是一個電工。
他可不想摻和進別人的家事,“嬸子,你要是不同意啊,就去找隊長,他讓我裝哪我就裝哪。”
晏老太拿他沒轍,她不敢跟劉長江硬剛,上次因為打王慶貴被公開批評教育的事還沒忘呢。
她只好把矛頭指向樊霜:“我們老三的命太苦了啊!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你都敢給老三灌辣椒水,拿針扎他,要是分了家,老三還能活嗎?”
圍觀的四鄰震驚了,紛紛看向樊霜。
這晏星也太可憐了!!!
晏星媳婦竟然是這樣的人?
當初自己非要嫁給人家,就算是後悔,也不能這麼沒人性的折磨晏星吧?
要不是晏星,她能在家享清福?早就在農田裡曬得黑不溜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