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剛走出門,就聽見戰友陳瑞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姐夫!和霜晚姐看電影玩的開不開心!”
他極力剋制住情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陳瑞,能麻煩你送我去西郊陵園嗎?”
顧餘年說得很輕,卻很堅定。
那裡埋著真正的英雄,埋著他永遠不能言說的秘密。
陳瑞疑惑地看著顧餘年形銷骨立的模樣,又想到白天送票時遇到的場景,很貼心的什麼都沒問。
只是默默地把顧餘年送去了西郊陵園。
臨走時,他好心地解釋:“姐夫,你別和嫂子置氣,可能是因為她最近工作太累了。”
“不過霜晚姐愛你是真的!為了你她特地從不辭萬里託人帶回來了瑞士的懷錶,還包下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準備在你生日當天送給你。這些,我都是可以作證的!”
顧餘年失意地點了點頭,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
她說過,以懷錶為信,除非當指針不轉,當時間暫停,否則她不會離開我,不會停止愛我。
所以,她在他每年生日都會給他送一塊最精緻的懷錶。
可現在,還有三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去年的懷錶已經被她摔碎,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已經無法復原了。
等他被陳瑞送到陵園時,已經是日暮時分。
他揮別了陳瑞,怔怔地跪在青石碑前。
將最後幾頁手札殘片仔細收進檀木匣,額頭抵著冰涼的石碑:“媽,霜晚把您留給我的筆記燒了……可我記得每個數據,每個公式,到了西北照樣能繼續您的研究。”
他看著墓碑上刻著的新字:愛女:徐霜晚,和被已經刮花的愛婿:顧餘年。
他哽咽開口,喉間泛起鐵鏽味:“只是媽……照顧霜晚的事情,我做不到了。不過你放心,她現在很好……”
他說到後半部分,腦海裡忍不住回想昨夜李穆然把徐霜晚壓在身下,愛慾交歡了一整夜。
突然,北風捲起紙錢灰燼,傳來皮鞋踏碎枯枝的聲響。
“真會演苦情戲啊。”
李穆然踩著皮鞋款款走來,“當年阿姨病重時,你也是這麼跪在手術室門口裝可憐吧?”
顧餘年抬頭,徐霜晚臉色比墓碑還要冷硬:“顧餘年,你有什麼臉面來祭拜媽!”
說完,徐霜晚不由分說地上前,用高跟鞋鞋尖,狠狠地踹向他的背。
“顧餘年,你要是真的懺悔,你就該下去陪媽!給媽一輩子當牛做馬,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假惺惺地做樣子給別人看!”
他捂住磕出來的血跡,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霜晚從懷裡掏出鋼筆,連帶著離婚協議書一起砸向顧餘年。
她聲音冰冷到刺骨:“簽好字就滾,別弄髒了媽的墓碑!”
鋼筆滾落在青石板縫裡,顧餘年看著離婚協議上“徐霜晚”三個字力透紙背。
他忽然想起新婚夜,兩人用同一支筆在結婚證上簽名時,她筆尖溫柔得像是怕劃破紙張。
可現在徐霜晚抬腳碾住他滲血的手腕,“還不籤?等著給你的情人守節?”
顧餘年突然劇烈咳嗽,暗紅的血濺在協議書上。
他怔怔望著血跡在“顧餘年”三個字上暈開,彷彿看到三年來被一點點染髒的人生。
顧餘年拿起鋼筆,一筆一劃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再也不會愛他了。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