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福将陈锦文带到百户所后堂。
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褪漆的案几和两把太师椅。
然后他慢悠悠地坐下,手指在案几上轻叩,发出沉闷的声响。
“锦文啊……”
他拖长了音调,眯眼笑道。
“你这回立了大功,本官自当上报千户所,为你请功。不过嘛……”
话说到这儿,然后搓了搓手指,意有所指。
“去千户所,这一路上少不得打点花销。”
陈锦文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
他虽鄙夷这钱贪子的嘴脸,但面上仍恭敬道:“大人提携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只是属下囊中羞涩……”
钱有福笑容一僵,语气转冷。
“哦?那这战功上报之事,恐怕得再斟酌斟酌。”
陈锦文咬牙,思索片刻后。
他还是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二两银子。
“属下偶然从鞑子身上搜得此物,愿献与大人,权当路上茶水钱。”
钱有福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银子。
用黄板牙狠狠一咬,确认是真货后,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好….陈小旗果然识大体!”
然后亲昵地拉过陈锦文的手,朝堂外走去:“传令!即日起,升陈锦文为小旗军职,顶替王虎空缺!”
正式任命,是要上报至千户所。
但像“小旗”这种低级别的官职,一般情况下,上面都会批复。
因此…..
很多百户在提拔下属的时候,都是先提拔,后上报!
此消息一出,满场哗然。
胡裴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钱有福指向一名络腮胡总旗:“杨彪,陈小旗日后归你管辖,好生照应!”
被叫做杨彪的总旗咧嘴一笑,抱拳应下。
随后….
陈锦文上前行礼,低声询问。
“杨总旗,属下这小旗严重缺人,不知兵源如何补充?还有王虎、韩老四的家属抚恤……”
按理说,他现在被提为小旗,能够统领10名军卒。
可他身边能战的士卒,就剩下牛蛋,和廖家兄弟….可谓严重缺员!
而且…..
王虎韩老四等人,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鞑子所杀,想来….怎么都应该算战死吧?
士卒战死,家属自当有抚恤银钱!
“打住…打住!!!”
杨彪瞪着眼睛,扯着嗓门吼道。
“你小子刚升小旗,就跟老子要人….啊?”
“老子还是他娘的总旗呢,按理说….手底下应该有56名军卒,没错吧?”
不等陈锦文回答。
杨彪掰着手指继续说。
“可实际上,老子手底下….连他娘30人都凑不齐!”
“跟老子要兵?能耐….你自个儿抓壮丁去!”
顿了顿,杨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至于抚恤银钱……呸!老子媳妇都能送你,唯独别提钱!”
陈锦文当场哑然。
这他娘叫什么事啊?
上面不补充兵源,不发饷银,就让底下人自个儿想办法??!!
随后,杨彪拍拍他的肩膀,语气稍缓。
“以后执行任务自会通知,平常嘛….你爱咋整咋整。”
说罢….便扬长而去。
留下陈锦文独自苦笑。
……….
回到屯堡后,消息早已传开。
众人纷纷上前道贺。
就连往日对他冷眼相待的人,此刻也堆满了笑容。
廖大媳妇挤上前,塞来一块杂粮窝头:“陈头儿饿了吧?趁热吃!”
陈锦文道了声谢。
冯氏带着儿子,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眼神复杂。
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只见冯氏拉着儿子,突然跪在路上….
“求陈头儿收平儿当干爹!”
冯氏额头抵地,声音发颤,“往日是王虎混账,如今人已经死了,求您别牵连孩子……”
之前王虎欺辱,甚至殴打陈锦文。
如今陈锦文升为小旗。
冯氏心里最怕的,就是陈锦文日后会徇私报复….
八岁的王平吓的哇哇大哭,小手紧攥母亲衣角。
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陈锦文皱眉。
他缓缓走上前,将二人扶起:“过往之事,我早就忘了,以后不必再提。”
听到不纠过往。
冯氏脸上立马露出喜色。
紧接着….她又怯生生问。
“那….那陈头儿,我家男人死了,这抚恤银钱……”
话音未落。
韩老四的儿女也跑过来,扑通跪倒,眼巴巴望着….
眼前这一幕,陈锦文顿觉头疼。
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抚恤银….需等上头批复,你们再等些时日。”
听罢…众人这才将信将疑地散去。
见人都走了。
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背影竟与方才的杨彪有几分相似。
………
升为小旗后,有自己的房间。
虽然还是简陋的土坯房,好在不用跟人挤,总算有了独处的空间。
陈锦文刚坐下,木门便被叩响。
“谁啊….进来!”
牛蛋,廖家兄弟走进屋。
三人有些拘谨的站着。
毕竟陈锦文已经升为小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沉默片刻。
廖大搓着手,吞吞吐吐的说道:“陈…陈头儿,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听到这话,陈锦文一下子就乐了。
然后笑着捶廖大肩膀。
“什么头不头的….咱们可是一起杀过鞑子,是生死过命的兄弟!”
“还有,你们几个给我听着…..”
说这话的时候,陈锦文脸上神情严肃。
“若以后…我陈某人有幸站在山巅,这份荣光,绝不会独享!”
“你们三个,必须跟着一起荣华富贵!”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牛蛋,廖大,廖二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们从出生起,就是军户的身份,一辈子麻木的活着。
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短短几句话,让他们感受到了原来做人,是可以有希望的!
人的命,原来是可以有变数的…..
廖大快三十岁的人了,眼眶竟然湿了。
“陈头儿,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廖老二攥紧拳头:“还有我….”
牛蛋没有说话,但却用力的点了点头。
正当几人豪情万丈。
突然…..
门轴吱呀一响,被人推开!
冯氏换了件浆洗发白的蓝布衫,鬓边还别了朵野花。
她低头绞着衣角,皮肤虽粗糙,身段却比白日瞧着窈窕许多。
见屋里还有其他人。
冯氏臊的脸颊滚烫,不敢看大伙:“我…我来帮陈头儿收拾屋子….都在呢?”
牛蛋等人虽憨,却也不傻,知趣的告退。
临了,还不忘顺手将房门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