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推開門,周嬤嬤走進書房。
“太子殿下。”周嬤嬤屈膝行禮,聲音裡透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惶恐,“方才德安長公主府的嬤嬤過來請王妃配藥,王妃說……”
裴子琰轉過頭,眉頭皺起:“王妃說什麼?”
周嬤嬤低著頭:“王妃說她正在跟王爺鬧和離,靜不下心,若長公主急等用藥,就……就跟太子爺您討要一份和離書……”
裴子琰臉色一沉,轉身往外走去。
他表情陰鷙,像是挾裹著無邊的怒火,疾步抵達霜雪院。
兩個丫鬟正在院子裡打掃落葉,見到太子夜怒氣衝衝而來,遠遠就退到大樹下跪了下來,生怕被怒火波及到。
走到東正院房門外,裴子琰攥緊雙手,剋制著自己的怒火,抬腳跨進門檻,看到坐在窗前看書的蕭傾雪。
“傾雪,你想用這種方式來威脅我?”他走到窗前,冷冷看著蕭傾雪,“本王以前一直以為你雖然出身不高,卻是個知書達理、心胸寬大的女子,沒想到你跟那些酷愛爭風吃醋的善妒女子根本沒什麼區別。”
明月咬牙,真想呼他一臉。
這麼不要臉的男人,真是世間少有。
到底是愛情矇蔽心智,讓小姐看人的眼光倒退,還是這人擅長偽裝,一直以來竟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有風度的男子?
蕭傾雪對他的到來並無太大反應,只是淡道:“我沒興趣跟你爭風吃醋,你也不必自作多情。”
裴子琰冷道:“德安長公主一直以來對你不薄,醫者仁心,難道因為對我不滿,就要遷怒於其他人?”
“太子殿下說話還真是可愛。”明月佩服他的不要臉,忍不住冷笑著諷刺,“原來做你的妻子,不但要給你解毒治病,還要負責對所有病人有求必應。我家小姐沒來京城之前,你們這些達官貴人難道都沒大夫治病嗎?哦對,太醫院太醫都是一群草包嘛,所以太子殿下當年將死之際,都沒有一個人能伸出援手,幸虧我家小姐從天而降……可惜救了個言而無信的白眼狼,救命之恩說忘就忘,臨了還被要譏諷一句‘區區醫女’,既然你們都看不上區區醫女,又何必來求著我家小姐?”
裴子琰咬牙,臉色鐵青。
他真是受夠了明月的蠻橫無理,粗野暴躁。
蕭傾雪進王府三年,他竟從未發現明月如此牙尖嘴利,而且以下犯上,毫無尊卑觀念。
雙手死死攥緊,裴子琰望著蕭傾雪,傷人的話脫口而出:“你真是讓我感到失望。”
蕭傾雪哪怕已決定抽身而退,聽到這句話,心頭仍然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
她放下手裡的書,抬眸看著裴子琰:“忘恩負義的是你,背棄諾言的是你,我尚未對你指責,你倒是惡人先告狀。”
裴子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皇子,是太子,天潢貴胄,可我現在不在乎你的身份,不想高攀這門富貴,只要一份和離書,你都不肯嗎?”蕭傾雪眼神冷靜,嗓音裡滲出寒氣,“你是不是覺得我靠著醫術嫁進王府,就該對你們感恩戴德,叩謝你不嫌棄之恩?你既然把男人三妻四妾拿出來當藉口,當初又何必親口承諾那些做不到的事?”
裴子琰被她問得無言以對。
大抵是蕭傾雪從事發到現在,一直冷靜至極的反應讓他感到心慌。
他喜歡蕭傾雪,早已愛上了蕭傾雪。
他不可能同意和離。
可她堅決和離的態度讓他感到憤怒和不安,所以他才口不擇言。
他心裡根本不是這麼想的。
裴子琰想跟她認真談一談,想心平氣和地解釋自己的苦衷,可蕭傾雪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輕輕閉了閉眼:“半個月前,父皇讓我娶雲雪瑤做太子妃,我拒絕過,可父皇鐵了心,他說唯有跟雲大將軍府聯姻,大將軍和他麾下的將士們才會心甘情願效忠我……”
他走到蕭傾雪對面坐下,試圖說服她接受現實:“雪瑤是大將軍之女,英姿颯爽,性子直率,沒什麼心機,我以為你們能合得來。”
蕭傾雪不置可否。
英姿颯爽,性子直爽?
如果堵在宮門口攔人,尚未成親就逼迫王妃給她行禮,可以稱為性子直率,她沒什麼可說的。
她淡問:“冊立太子大典定在什麼時候?”
裴子琰以為她鬆了口,面上一喜,忙回答:“欽天監剛呈上日子給父皇挑選,若不出意外,應該是下個月初九。”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雲雪瑤是太子妃,但——”
“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麼。”蕭傾雪抬眸看著他,聲音漠然,“娶太子妃是你自己的事情,沒必要說服我同意,因為這毫無意義。”
她雲淡風輕般一笑:“就算你有一千一萬個理由,我對你還是失望的。”
裴子琰臉色僵硬,攥著茶盞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像是一瞬間耐性全失。
他聲音裡裹著失望和不悅:“權貴世家男兒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親王后院正妃、側妃、妾室一大堆,還有通房侍妾……唯獨我這兩年來守身如玉,府裡只有你一人,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確實食言,可此一時彼一時,我一國儲君,不管是為了培養勢力還是平衡權術,以後都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妻子,你到底能不能體諒我的難處?”
蕭傾雪平靜地看著他,像是看一個歇斯底里的困獸。
她其實很想告訴他,一個男人若足夠強大,意志足夠堅定,即便他是一國之君,照樣可以只愛一個人。
所有的不得已都是藉口。
一個想要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的藉口罷了。
不過此時說這些已無意義。
她不想浪費唇舌跟他爭辯,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正色開口:“我不喜歡與人共侍一夫。裴子琰,只要你願意籤一份和離書,我們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想娶幾個就娶幾個,不會有人干涉你。”
裴子琰面色鐵青,死死壓著怒火。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冥頑不靈。
一個小小的醫女能嫁進皇家,難道不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他現在是太子,以後是皇帝,就算她只做個側妃,待他登基,至少也是四妃之一,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個沒有家世支撐的醫女,就算真讓她做了太子妃,日後母儀天下,也壓不住後宮家世顯赫的嬪妃們,到時豈不是更自取其辱?
原以為她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沒想到也如此心胸狹窄,毫無當家主母的風範。
裴子琰失望至極,冷冷站起身:“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和離書是不可能給你的,若你實在不願意做側妃,做個妾室也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