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12床的許律師那兒可熱鬧了!”
小劉醫師興沖沖地跑進醫生辦公室,還沒坐下就開始八卦。
小劉一貫誇張,餘時見怪不怪,繼續看文件,頭都沒抬。
倒是一個正查看著病例單的小護士挺感興趣:“啥熱鬧啊?”
“好幾個人過來探病,我聽了幾句,好像是來感謝許律師幫他們打贏了援助官司。”
“嘖嘖。”小劉搖頭感嘆:“好久沒見過這麼正義的律師了。”
小護士也一臉惋惜:“就是啊。這麼人美心善的大好人,老天爺怎麼就讓她得了腦瘤呢!”
餘時目露不屑。
正義?人美心善?大好人?
呵!
要是八年前沒發生舉報的事,餘時或許會覺得許爾晴是個貧窮、但善良、上進的好姑娘。
可現在?
餘時只覺得許爾晴虛偽。
餘時還記得兩人初次見面,他碰到了獨自來大學報到卻迷路的許爾晴,想著自己剛幫沈宜報到過,就順便領她去報了到,還送去了女生宿舍。
那時,餘時只覺得面前這個帶著點口音、衣著樸素的女孩很需要幫助。
後來又因沈宜的原因,兩人偶遇了幾次,每次許爾晴都很禮貌、內向。
餘時認為,兩人算是熟人。
後來,沈宜總是提起許爾晴。
說許爾晴英語口語發音不對……
毛衣從袖子到領子全起球了還繼續穿……
剛上大一就每天去快餐店站到晚上十點地兼職……
許爾晴竟然能考第一拿國獎?也對,聽說她打工回來還跑到樓梯間學到兩點……
嗯,沈宜天天說,餘時天天聽。
在餘時心裡,許爾晴已經成了個勵志典範,努力程度令他們這群二代們望塵莫及。
是個好姑娘。
……
就這樣,通過聽沈宜嘮嘮叨,餘時連許爾晴中午又吃饅頭就免費湯這種瑣碎都知道了。
後來,聽沈宜說,許爾晴打算休學,好打工攢學費。
餘時想起正好自己母親那段時間熱心公益來著,就讓母親到西海大學捐款,設立了助學基金,資助品學兼優但家庭有困難的學生。
條件正好能把許爾晴囊括在其中。
後來,許爾晴很感激地買了飲料來感謝他。
這樣一個努力、上進的女孩,竟然為了國獎的八千塊,害死了自己的初戀女友?
雖然清楚,許爾晴是為了拿回應得的獎勵,可畢竟自殺的江晚雪,是餘時第一個動心的女孩。
被親手幫助的人背刺,說沒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難道這就是人性嗎?
餘家信奉“積善人家福自多”的邏輯,餘時自幼言傳身教,身體力行。
可善良的回報,怎麼會是如此?!!!
自小建立的價值觀搖搖欲墜。
對許爾晴的怨恨、對江晚雪的愧疚、加上自身信仰的崩塌,餘時只能痛苦地借酒消愁。
那個清晨,醒來發現兩人發生關係後,餘時回憶起了一些細節。
起初,他是將許爾晴認成了江晚雪。
當許爾晴掙扎時,餘時已經清醒了,正準備停下。
可沒想到,許爾晴竟然主動吻了上來。
聽慣了那些試圖用身體來跨越階層的女孩的故事,成長在富人圈裡的餘時一瞬間就明白了許爾晴的意圖。
他本以為,許爾晴這種上進、有骨氣的女孩,不屑於用那種手段。
果然,能為了八千塊舉報同學的人,能是什麼貞潔烈女?
酒精作用下,一個念頭在昏昏沉沉的餘時的腦中升起——
他想到了一個能夠狠狠報復許爾晴的辦法!
於是,餘時回吻,動作堪稱粗暴。
餘時都聽見了許爾晴拼命壓抑的哭泣。
這樣的聲音,融合著女孩身體的柔軟甜美,反而更刺激得餘時欲罷不能。
兩人都是第一次。
結束後,餘時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清晨醒來,餘時按照計劃好的,甩了銀行卡,和兩句羞辱的話,離去。
他知道,表面自卑,實則不服輸的許爾晴,一定會被這樣的羞辱擊垮。
光看許爾晴那受傷的眼神,餘時就能確定了。
可也就是那個受傷的眼神,這八年來一直纏著餘時,叫囂、折磨。
提醒著餘時——
他並不如自詡的那樣高尚!
餘時不堪其擾,只能越來越怨怪許爾晴——
為什麼要舉報?為什麼害了兩個認識的女孩後,還能想著攀他上位?
為什麼直至昨晚,她竟仍毫無悔過之心,還問他約不約?
她怎麼可以這樣?!
餘時覺得壓抑多年的怒氣被點燃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拉著她就狂吻,他明明已經那麼多年沒有吻過人了。
吻完,他竟然再次說了譏諷的話。
還是八年前那種足以羞辱到許爾晴骨子裡的話。
餘時又看見了許爾晴僵住的眼神。
餘時覺得,接下來的很長時間,自己又會被這個眼神折磨了。
為什麼八年後的許爾晴依然可以這麼輕易地讓一貫冷靜自持的他失去理智?
她還問他是不是想在手術檯上動手,好替晚雪報仇?
他不願接手家裡生意,堅持當外科醫生,手術檯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他怎會因此玷汙它?
……
經過許爾晴病房時,鬱悶的餘時忍不住頓足,朝裡望去。
病房內,許爾晴被三個人圍住,一位長相質樸的大娘把一網兜核桃硬塞到許爾晴懷裡。
“許律師,你真不用跟我們客氣,這紙皮核桃是我家裡自己種的,你正好手術完吃,補腦的!”
許爾晴也一點不客氣地接過核桃抱住,當場就咬開了一個,邊剝邊吃邊讚歎。
態度很親切,樣子很和善,簡直就是在村頭跟人嘮嗑的知心大姐。
“嗯!真香!家裡還好吧?那誰,沒再來找你麻煩吧?”
“放心吧,你幫我申請的人身保護令很有效,現在那個混蛋一齣現在村口,村委會馬上就把他攆走了。”
“那就好。”
大娘曾經長期受家暴,被打的嚴重的時候,腿都被打斷了,養了幾個月才好。
大娘的女兒實在受不了,輾轉向公益組織求助,案子就被許爾晴接了。
恰逢國內剛開始實施《人身安全保護令》,許爾晴就幫大娘離了婚,還申請了人身保護。
保護令下來後,許爾晴帶著大娘到村委會、鄰居、當地婦聯、派出所走了一圈,挨個告知,並請求所有工作人員幫忙留意,一見到那個家暴男出現在大娘工作、生活的地方,就立即警告、驅逐。
目前看來,大娘總算是跟那個家暴男斬斷了聯繫。
放心下來後,許爾晴又轉而摸摸旁邊女學生的頭,像個熟悉的鄰家大姐姐一樣。
“你呢?新學校還適應不?”
女學生乖巧地點頭:“適應。老師同學知道我上個學校的事,但他們都很友好,也沒排斥我。”
許爾晴點點頭,又嚴肅叮囑:“有事再來律所找我!記住,錯的是那個人渣,不是你!”
女學生重重點頭。
女學生叫小佳,剛上高二,因為性格乖巧內向,長得也文靜清秀,竟然被班主任看上,藉著聊天的名義,在辦公室裡對她動手動腳,後來,見小佳不敢告訴別人,就又變本加厲。
直到父母發現小佳狀態越來越差,又怎麼都問不出來原因,小佳的媽媽就偷偷看了小佳的日記本,才發現真相。
小佳爸爸是普通工人,媽媽是無業,家庭情況算得上貧窮。兩人壯著膽子到學校去找班主任質問,沒想到班主任竟然反而指責小佳誣陷,還想逼小佳退學。
小佳自殺過一次。
幸好父母發現得及時,救了下來。
後來父母求助社區,社區又輾轉找到許爾晴的律所。許爾晴接了這起援助案,不僅親力親為,還迅速幫小佳找了心理援助,並通過婦聯,幫小佳辦理了轉學。
至於案子,那個禽獸不如的狗男人竟然還錄了施暴的全過程!
許爾晴從小佳嘴裡得知這件事後,用了些手段,通過表面合法的方式拿到了關鍵證據,再加上小佳的抑鬱報告,直接讓那個人渣判了十年。
現在看著小佳走出陰影,狀態越來越好,許爾晴切切實實地放心了,又開始跟旁邊曾幫忙要工傷賠款的工人聊起天。
門外,餘時注視這樣的許爾晴,內心開始動搖。
當年那件事,真是她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