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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蘇慕春三兩口扒完豬扒飯,踩著點朝文鹹東街走去。

今晚,她要去方師傅的工作室,協助修復一件古董珠寶。

三年前,她好不容易才讓方師傅點了頭,收了她這個關門徒弟。

在港島,金工這行當幾乎是男人的天下,她是唯一一個闖進來的女人。

剛進門,她發現多了個人。

一個男人背對著她正站在落地窗邊,背影自帶的氣質威勢過於迫人,讓人有一瞬微妙的沉默。

男人聽到開門的動靜,緩緩轉過身來。

看清對方的面容後,蘇慕春有些微的驚詫。

方師傅是做高端珠寶修復起家的,能請得動他的,自然非富即貴。

所以在這個地方見到丁嘉朗,蘇慕春倒也不意外。

丁嘉朗今日換了一身深灰色定製西裝,一如既往的服帖得體,袖口露出的一截腕錶,在燈下折射出冷奢的光芒。

先入為主的冷漠印象已深入內心,蘇慕春此時一點都不想和他有交集。

很快,她掩好面上的不耐,朝男人微微頷首。

算是打過招呼。

不等對方有回應,她便徑直朝操作室走去。

方師傅拿著一個雕花盒子,正要往房門外走。

“師傅,今晚仲系整嗰件翡翠蝴蝶?”她用粵語問道。

方師傅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鏡,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你先埋位,我同丁生仲有啲嘢要傾。”

蘇慕春應了一聲“好”。

*

丁嘉朗看著她纖薄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這才轉過身,重新面對著落地窗外那片閃爍霓虹。

“丁生。”

他回過神,應了一聲:“嗯。”

隨後,他的目光掃過這間堆滿了各種工具和材料的主廳,問道:“方師傅,怎麼不搬個寬敞點的地方?”

方師傅笑了笑:“我這把老骨頭,哪裡還經得起搬家的折騰?再說,這裡雖然小,但樣樣順手,習慣了。”

話落,他將手中的雕花盒子遞了過去:“丁生,這鐲子損壞得實在太厲害,只能盡力修復到這個程度了,你看看。”

丁嘉朗接過盒子,手指輕輕一撥,打開了盒蓋。

盒子裡的翡翠鐲子,原本的斷裂處經過修復,幾乎看不出任何接口痕跡。

他很滿意,唇角微微勾起:“方師傅,您謙虛了。”

目光不經意間朝操作室的方向一帶而過,他隨意問起:“方師傅,剛剛那個是你的徒弟?”

方師傅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話裡極為自豪:“是啊,這是我徒弟蘇慕春,也是紅港唯一的金工女仔,去年蘇富比秋拍,一條1920年的Art Deco鑽石項鍊,扣頭結構就是阿春做的首創改良。包括丁生你拿來的這些古董首飾,後期都是她幫忙修復的。”

丁嘉朗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盒子上,指腹輕輕摩挲著盒蓋上精緻的雕花。

沉默片刻,他又問:“我記得您以前晚上不開工的,怎麼現在改了?”

方師傅斂下笑顏,嘆了口氣續道:“之所以晚上開工,是遷就阿春。她白天拍賣行上班,只能晚上過來我這裡兼職。”

丁嘉朗挑了挑眉:“這麼拼?”

方師傅解釋:“阿春家裡出了點事,等錢使。所以我就讓她晚上過來幫我做掉一些單子,補貼點家用。”

丁嘉朗不再作聲。

*

蘇慕春結束工作後,外頭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她想起昨天還傘的舉動,頗為懊惱。

要是不還那把傘,就不用被人在車裡冷眼“欣賞”,也不用再次淋雨了。

她把包舉過頭頂,擋住些許落雨,抬腳就往路邊走去,準備攔輛的士。

飄雨的天氣,的士一車難求。

她站在路邊慢慢耗盡耐心,頭頂的包也落回身側。

一輛不該停在她身側的車,緩緩停了下來。

後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丁嘉朗那張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臉,路邊的霓虹燈光在他的眼鏡上跳躍閃爍,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又沒帶傘?”他開口。

男人清朗的聲音落入蘇慕春耳中,卻激起一陣莫名的煩躁,怎麼這兩天總是遇到不想見的人?

她不予回應,連一個眼神都欠奉,徑直向前走去。

沒多久,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皮鞋敲擊在溼漉漉的地面上,發出聲響。

一把黑色雨傘撐在了她的頭頂。

蘇慕春回頭,來人是昨天給她遞傘的那個司機。

他微微躬著身,姿態恭敬:“蘇小姐,丁生請您上車。”

蘇慕春冷聲反問:“我不上車會怎樣?”

司機明顯愣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很快又恢復了自然,有禮作答:“蘇小姐,不上車對您沒什麼影響,對丁生也沒什麼影響,只對我的薪水有些許影響。”

乍一聽像是冷幽默,但平鋪直敘而來的卻是別人要面對的事實。

蘇慕春重新看向那輛靜靜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後座的車窗已然升起,隔絕了所有的窺探,也隔絕了所有商量的餘地,一如車主人的冷漠。

她突然明白,有些路,只能是他們屈就而往。

她返至車旁,車門提前由司機為她打開,她屈身入座時,亦有傘貼心遮擋,將夜雨隔絕在外,連裙角都不曾沾溼分毫。

落座後,身旁的男人率先開口:“蘇小姐住哪?送你回去。”

蘇慕春沒有報上屋企的具體地址,只說了個路名。

車廂內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丁嘉朗閒散蹺腿而坐,雙手交疊放在膝頭,修長指節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

蘇慕春知道他在等,等自己先開口。

“除了送我回家,丁生還有別的事嗎?”

丁嘉朗沒有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張支票,兩指夾著,遞到蘇慕春面前。

白色紙條過於醒目,勾起不好的回憶。

蘇慕春心一沉,呼吸有一瞬紊亂。

她下意識地問:“丁生這是什麼意思?”

丁嘉朗從容地回應:“聽方師傅說,我送來的珠寶,蘇小姐參與了修復,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她這才接過支票,目光在那一串“0”上停留了一瞬。

十萬港幣。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筆錢已是鉅款,不但可以緩解她的經濟壓力,還能按原計劃帶敏敏去國外做人工耳蝸。

蘇慕春捏住支票的手緊了緊,隨後將支票遞回去:“師父已經把這部分的工錢算給我了。”

他不動,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似乎在探究她此舉的真意。

見他不接,她索性將支票放在了兩人座位中間,又兩指壓著支票往他的方向推進一寸。

身側而來的目光審視意味濃重,讓她心裡無端生出一絲荒謬的笑意。

“丁生,這錢,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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