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譁”的一聲,蘇瑤嚇得全身瞬間繃緊,背上僅剩的另一箱啤酒瓶直直墜地,發出“呲啦”的脆響。
蘇瑤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
他單手輕輕鬆鬆就提著啤酒箱,步伐穩健地朝她走來,那雙眼緊鎖住她,可蘇瑤眼中流露的只有驚恐。
“不要,蕭長野,求求你放過我!”蘇瑤喃喃自語。
她這副模樣。
讓蕭長野眉頭微微皺起。
明明是同一張臉,可他記憶中的蘇瑤,明媚,頑強,像是一株拼命生長的野草。
絕不可能露出這樣絕望、悲傷,一副被全世界遺棄的神情。
蕭長野的心猛地一震,“你怕我?”
他聽不清蘇瑤嘴裡在唸叨什麼。
只看到原本臉色就蒼白如紙的蘇瑤,此刻更是毫無血色,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滿是恐懼,一邊不停地往後退,一邊將自己蜷縮進角落,抱著頭,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蘇瑤怕極了眼前的蕭長野。
回想起當年,蕭媛媛遭遇車禍後,蕭長野對夏父夏母以及夏家人的片面之詞深信不疑,他認定了是蘇瑤害死了蕭媛媛!
他差點想殺了她!
蘇瑤自然堅決否認。
她慌亂中拿起手機就想報警。
可蕭長野已然對她定了罪,怎會輕易放過她。
“蘇瑤,媛媛丟了一條命,你以為去監獄坐幾年牢就能了事?”
“我要讓你後悔終生!”
就這樣,蘇瑤被強行送進了精神病院。
被送進去後,蘇瑤當然不肯屈服,一直大聲喊冤,堅稱人不是自己撞死的,可根本沒有人相信她。
精神病院裡的人更是以她不服管教為藉口,肆意折磨她。
他們用鞭子抽打她,用電棒電擊她,還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逼她去雪地裡罰站,像狗一樣爬行,甚至強迫她喝汗廁裡的髒水。
後來蘇瑤才知道,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竟是蕭長野。
當年的她無力反抗,被關了整整五年。
如今,她剛從那噩夢般的地方出來,又能拿什麼去對抗權勢滔天的蕭長野呢?
在他面前,自己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蕭大少爺,你說過只要我去精神病院裡面贖罪五年,你就會放過我。”
蘇瑤聲音顫抖,但明顯已經冷靜許多。
她是在提醒他別忘記當初說過的話。
可蕭長野一聽,怒火更深,他一雙眼眸死死盯著蘇瑤,“你叫我什麼?”
蕭大少爺?
前一秒還柔和的男人,此刻卻是已經生氣了。
他在氣蘇瑤的不知好歹,更氣她為什麼要殺害他的妹妹!
他用冰冷的眼神看著蘇瑤,“呵,你以為在裡面待上五年,曾經犯下的過錯就能一筆勾銷,罪孽就能徹底洗淨了?”
“是你開車撞死了媛媛,你欠她一條命,她已經死了,可你還活著,只要你還活著,這罪孽你就永遠也洗不清!”
又是她的罪孽,又是她撞死了蕭媛媛。
當初夏詩薇酒駕撞了蕭媛媛之後,夏父夏母也指責她為什麼撞死蕭媛媛,蕭長野也要問她為什麼這麼惡毒。
所有的謾罵聲湧入耳中,她幾乎要頭痛欲裂,一樁樁的罪名壓下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差點連她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撞死了蕭媛媛。
可不是她,也沒有人相信她。
蘇瑤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帶著怒意的聲音驟然響起。
酒吧經理看著那被打碎後灑了一地的昂貴酒水,氣得臉色漲紅,差點就要跳起來。
“蘇瑤,你是怎麼做事的?知道這酒多貴嗎?你賠得起嗎?”
蘇瑤看著灑了一地的酒,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連忙不停地道歉。
這份工作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多虧了夏家人的“關照”,自己沒有任何學歷,如今也只能找到這樣的工作餬口。
“對不起,經理,是我手滑了,您就從我工資里扣吧。”
經理指著蘇瑤的鼻子破口大罵:“當然得從你工資里扣!但就你那點工資,根本不夠賠這酒錢!這酒的價值抵得上你一年的工錢了!”
很明顯,這是想讓蘇瑤在這裡白乾一年來抵賬。
蘇瑤望著地上的酒水,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的蕭長野終於開了口。他唇角微微勾起,可眼神卻冷若冰霜,擺明了是在等著蘇瑤開口求他。
“瞧瞧你這笨手笨腳的樣子,真是個窮鬼!沒那本事還非要逞能攬這活兒,你不搶著出這風頭能死啊?這下好了吧!”
“我可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今天要是賠不起這酒錢,我立馬報警,把你關進局子裡去!”
蘇瑤侷促的站著,一如五年前。
蕭長野的目光緊鎖著蘇瑤,嘴裡吐出的話卻是對著酒吧經理說的:“這些酒,多少錢?”
酒吧經理忙看向蕭長野,他可是個人精,一眼就瞧出蕭長野身上那套價值不菲的定製西裝。
連忙放輕了聲音,臉上堆起諂媚的笑:“不多,五萬塊。”
話音剛落,蕭長野凌厲的目光掃了酒吧經理一眼,這一眼,把經理看得心裡發虛。
實際上,這些酒的價值當然沒有五萬,不過是經理想趁機撈一筆油水,而蘇瑤這個倒黴蛋正好撞上來了。
蕭長野心裡清楚經理的那點齷齪心思,卻也沒有當場戳破。
他轉而看向蘇瑤,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弧度,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如果你跪下來求我,我可以考慮幫你付這筆錢。
“雖然進局子這種事對你這個有前科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你也不想剛出來又被送進去吧?”
“跪下求我,我可以保你今晚睡個安穩覺。”
安穩覺?蘇瑤心裡一陣苦笑,她連個家都沒有,哪來的安穩覺可睡?
她緩緩抬起頭,唇瓣乾澀起皮,強撐著與蕭長野對視:“蕭大少,如果剛才你沒有出現,這酒也不會碎。”
如果求人真的有用,她願意,哪怕現在就跪在這碎瓷片上給蕭長野磕頭,她也會去做。
可經歷過五年前那場噩夢的蘇瑤心裡明白,求人根本無濟於事,尤其是求蕭長野。
他恨她入骨,不會幫她。
他不過是想看她的笑話而已。
蕭長野的面色瞬間冷了下來。
“酒是我打碎的,我願意在這兒工作一年來賠償。”
對旁人而言,這或許是刁難,可對一無所有的蘇瑤來說,這份酒吧工作至少能讓她在未來一年有溫飽的安身之處。
不用在像過去那樣,怕半夜突然被一桶水澆下來。
畢竟是自己打碎了酒,在酒吧出份力償還酒錢,怎麼也強過被夏家人汙衊撞死人,在精神病院裡不明不白地“贖罪”五年。
酒吧經理同樣愣了一下,但稍作思索後,還是點了點頭。
本以為事情就此塵埃落定,可就在這時,蕭長野卻突然朝著蘇瑤大步走去。
他的氣息剛一靠近,蘇瑤便害怕得連連後退,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她對蕭長野的氣息怕到了極點。
“你怕我?”
怕,怎麼能不怕?
蕭長野雙眼猩紅的模樣,跟五年前的雨夜,一模一樣。
但這裡早已不是任由他掌控的精神病院了。
“蕭大少,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麼?”
蘇瑤壯著膽子,儘管她隱藏的很好。
可熟悉她的人,還是輕而易舉聽出她的恐懼。
蕭長野的腳步猛地頓住,下意識擰起眉頭,望著蘇瑤瞳孔中瀰漫的深深恐懼,他的內心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猛地一顫。
五年前,那時蘇瑤剛考上京北大學物理系。
有人給蕭長野打電話,告知他長久以來保持的分數線神話被打破了,而且對方還領先了10分。
蕭長野一直以為是哪位物理系的天才,可當真正見到蘇瑤時,他沒想到竟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
那時的蘇瑤,眼睛澄澈明亮,滿是對未來的憧憬,還沒有如今這些濃重的哀傷與警惕。
可此刻,蘇瑤溼漉漉的眼眸中滿是驚惶,恰似一隻被猛獸咬斷脖頸,卻仍在倔強地垂死掙扎的小鹿。
蕭長野覺得看到此刻的蘇瑤,他該滿意的。
只因為她是一個心口不一,十分惡毒的女人。
可事實上,此刻的他卻被各種複雜情緒交織翻湧。
五年前的回憶湧現。
那時,蘇瑤還不知蕭長野的真實身份,她像一道倔強的光,毫無遮掩地照進了蕭長野的心底。
每次蘇瑤做完兼職準備回去後,都總是能偶遇蕭長野,他會主動幫她提重物,還帶著她去買水果,叮囑她太瘦了,要補一補。
只是,那時的蘇瑤還不太願意接受蕭長野的好意。
直到兩人漸漸熟絡起來。蕭長野會細心地幫蘇瑤削蘋果,蘇瑤也總會帶一些小餅乾給他。
每當蕭長野的公司遭遇棘手難題,他總會以第三者的名義,來向蘇瑤探討解決辦法。
那些連眾多精英都束手無策的問題,蘇瑤卻總能獨闢蹊徑,一眼看穿問題的本質,提出合理又精妙的解決方案。
蕭長野望向她的目光中,傾慕與讚賞愈發濃烈。
“你這麼有天賦,在物理系一定會大有作為,我等著被你遠遠甩在身後的那天。”蕭長野微笑著說道。
蘇瑤卻微微搖頭,咬了一口蘋果,“怎麼會呢?”
她覺得很多時候,她已經走進了死衚衕,是蕭長野把她拉出來,或許他沒有她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蘇瑤沉默片刻,低聲道:“其實我是喜歡物理系,但我可能不會選這個專業,我想學金融。”
蕭長野滿臉疑惑,不禁問道:“為什麼?”
蘇瑤聳聳肩,無奈地說:“聽說金融更賺錢,搞科研需要投入的資金太多了,像我這樣一無所有的草根,實在負擔不起。”
她早已私底下悄悄打聽過,物理系的學費相較於金融專業實在是高出太多。
她還是決定放棄。
對於她這樣的人走到現在實在是太難了,人生,總要有取捨。
她該知足的。
可蕭長野聽了她想學金融的理由後,並不贊同。他極力勸說蘇瑤選擇物理系,還表示學費的事情他會想辦法解決。
他突然用力,將蘇瑤狠狠推到牆上,雙眼通紅,近乎瘋狂地咆哮道:“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究竟哪裡對不起你?媛媛那麼聽話懂事,你到底得有多惡毒,才會開車撞死一個16歲的小女孩?”
“你說啊,回答我!”
嘶吼聲震耳欲聾,幾乎要將蘇瑤的耳膜震碎。
蘇瑤面無表情,雙眼沉寂的看著失控的蕭長野。
他在問她,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呢?
夏詩薇和蕭媛媛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怎麼會知道呢?
她要是知道,怎麼會被關進精神病院承受五年的刑罰。
隨著蕭長野的手收緊,喉嚨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蘇瑤嘴唇微微顫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是我。”
蕭長野看到蘇瑤到現在還一副死不悔改,無可救藥的樣子,竟是突然平靜了下來,可那平靜之下,是恨不得將她掐死的滔天恨意。
“蘇瑤,你以為這就結束了?你不過失去了五年時光,可媛媛卻失去了一條命!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們來日方長!”
蕭長野轉身離開,蘇瑤眼神空洞而失神,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聲呢喃:“那就來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蘇瑤!”
一聲怒吼從身後響起!
蘇瑤正要蹲下身收拾碎酒瓶的動作頓住,下一秒,夏慕塵凶神惡煞的衝過來!
一把扯住她的手臂,用力一甩。蘇瑤的後背狠狠撞在牆上,緊接著又是“嘎巴”一響。
她的手臂脫臼了。
夏慕塵見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冷笑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
“蘇瑤,我真是小看你了。在療養院待了五年,一出來就迫不及待往這種地方鑽,自甘墮落成這樣,你是打算出來賣了嗎?”
自從出來以來,連一聲哥哥也不知道叫。
療養院那種地方真是給她慣壞了!
看到夏慕塵,蘇瑤沒有絲毫意外。以夏家的地位,能知道她的行蹤不是難事。
她強忍著手臂脫臼處傳來的劇痛,用那隻完好的手,狠狠掰開夏慕塵鉗制著她的手。
目光直直地逼視著他,冷聲道:“我的事情,就不勞煩夏少爺關心了。”
夏慕塵猛然抬起頭,“你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