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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汪淑芬見她不搭理自己,怒火噌的就冒出來了。

“老二家的,你聾啦?昨晚的碗還沒洗,先去洗了。抓緊的,你大哥還趕著去上班,早飯還沒吃呢!”

江知動作一頓,“奶奶,我媽身體不舒服,大夫說她營養不良,要好好補補呢。這幾天幹不了活兒,你讓大伯洗吧。”

“你大伯每天上班就夠累了,家裡哪裡有讓男人幹活的道理?”

江知懶懶一笑,“我媽不也上班,奶奶知道上班累,那就讓不上班的做唄。”

汪淑芬哽住,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臉都青了。

江靜玉摸摸江知的腦袋,“媽去洗,沒事。”

江知抿著唇,眉頭皺了下。

汪淑芬總算露出滿意的神情,不再咄咄逼人。

但嘴裡的唸叨就沒停下。

“你們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兒媳婦不幹家務的,說出去都要讓人笑掉大牙!這不是好好的,非說什麼營養不良,搞得我們陸家虧待了她似的,我看她就是裝的!”

汪淑芬就愛打壓江靜玉,逮著她薅。

皆因陸志遠是她最不喜歡的兒子,但卻有出息,也孝順。

三個兒媳婦當中,夏春花雖是長媳,但性格潑辣。

小兒媳不和她住一塊,人家是文化人,她也使喚不上。

唯有江靜玉跟村裡的老牛似的,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又是鋸嘴的葫蘆,很少反駁。

江靜玉走過去洗碗,在水池旁站了一會兒,拿起一個碗,鬆開。

碗應聲而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心疼得汪淑芬立馬罵了起來:“沒用的東西,洗個碗都洗不好,你還能幹些什麼!”

江靜玉扯開唇角,繼續。

一個接著一個,江知笑了起來,這聲音可真好聽。

汪淑芬氣得跳腳,“江靜玉,天殺的你這是要造反啊!快給我撒手!”

江靜玉手裡捏著最後一隻碗,回頭看她。

撒手?好啊。

啪——

最後一隻碗也碎了。

看著滿地的碎片,江靜玉心滿意足拍拍手。

“媽,這下不用洗了吧?”

汪淑芬哎喲一聲,拍著大腿就坐到了地上。

“江靜玉瘋啦!她瘋啦!這麼多碗,都是錢吶,她就這麼摔啦!”

陸春旺昨晚沒睡好,被吵得耳朵嗡嗡疼。

“老二家的,你究竟想幹什麼!”

他向來自持身份,從不和幾個兒媳婦爭吵,都是讓汪淑芬去折騰。

但江靜玉這兩天的表現,讓人忍無可忍。

江靜玉遭到全家人的討伐,面上卻一派淡定。

“我剛才說了,我身子不舒服,手拿不穩,不是你們非要我洗嗎?”

江知眨眨眼,“沒錯,我媽身體不好,你還讓她洗碗,關大夫說她營養不良,身上沒力氣,碗才沒拿穩的。”

這時,樓下住著的人家聽見動靜,已經上樓來敲門了。

“汪大娘,怎麼回事啊?”

江知眼疾手快打開門,露出無辜單純的小臉。

“趙叔,沒事的,我媽不小心把碗摔了。”

汪淑芬用力呸了一聲,“哪裡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夏春花跟著嚷嚷:“就是故意的!”

趙剛尷尬一笑,“大娘,嫂子應該不是故意的。”

哪裡有熱鬧看,哪裡就有蔡老太。

“汪淑芬,你這就瞎說八道了,靜玉怎麼可能故意把碗摔了。她身體不好,昨兒還在醫務室打針,大夫不是交代了要休養嗎?你就讓她洗碗?”

汪淑芬蹭的從地上爬起來,怒吼:“她就是故意的!我親眼看著她把碗丟地上,能不是故意的嗎?那麼多碗啊,全被她摔了!我就說她是掃把星,專門來克我的!我們全家人都看見了,還能冤枉她不成?”

江靜玉咬著唇,跟個受氣小媳婦一般。

“媽,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舒服,沒力氣。”

蔡老太嗤了聲,“你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逮著老二壓榨也就算了,怎麼三個媳婦兒,你也逮著老二家的欺負?汪淑芬,做人不要太偏心咯。”

她故意瞥了一眼夏春花,嘖嘖兩聲。

夏春花一激靈,她都能想到家屬院的人要怎麼說她閒話了。

她翹著腳睡大覺,卻讓生病的江靜玉洗碗,懶到沒邊了。

夏春花趕忙去搶掃帚,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媽,弟妹身子不舒服,你咋不喊我呢?”

江知憋著一泡淚,“奶奶說我媽是裝的。蔡奶奶,你給我媽做證,我媽沒裝病。”

蔡老太裝模作樣嘆氣,“你奶奶哪裡是在乎你媽真病假病,沒辦法,誰叫你爸不招她稀罕。”

汪淑芬喘著粗氣,胸口不住起伏著。

陸家人臉色都不好看,他們不是不想辯解,只是說了也沒人信。

天殺的江靜玉都是裝的!

她剛才摔碗的時候,還挑釁來著!

趙剛尷尬地站在一旁,把事情聽了個全程,大概瞭解了。

他就說嘛,江靜玉出了名的好脾氣,怎麼可能把碗全摔了。

他搖搖頭,轉身下樓。

回到家,他媳婦兒肖麗便走上前問:“怎麼回事?”

“嗐!江嫂子身子不舒服,洗碗的時候沒拿穩,把碗摔了。”

肖麗冷冷一笑,“一大家子都在,誰不能洗碗,偏讓江二嫂洗?我今天看著她從廠裡被抬出來的,人都暈了,回到家還讓她洗碗。”

趙剛嘲諷道:“汪嬸說她裝暈呢。”

肖麗義憤填膺,“就是偏心眼!”

“算了,別人家的事,我們也管不著,陸二哥就快回來了,估摸著到時候樓上就要分家了。”

肖麗扯了下唇角,“那兩個老的,捨得分家才怪。”

樓上,陸家關上門。

江靜玉轉眼變臉,哪裡還有半分柔弱的模樣。

惹得陸承宇嗤笑,嘲諷道:“二嫂好演技。”

江靜玉勾起唇角,“比不上你們,披著人皮做畜生的事。”

陸承宇夫婦臉色雙手大變,這話實在難聽。

眼瞧著家裡又要鬧起來,陸春旺拿著煙槍用力往桌板上敲。

“都給我閉嘴!”

而後,暗含警告的眼神掃向江靜玉。

“都是一家人,鬧這麼僵對你有什麼好處?老二最是孝順,你不尊敬公婆,可過不去老二那一關。”

他不知道的是,江靜玉最不怕的就是離婚。

其實在江知小時候,她就有過和陸志遠離婚的念頭。

皆因陸志遠是個好兒子,好兄弟,於國家而言,他應該也是個好兵。

任何人提起他,大約都會點頭誇讚。

唯獨對她和江知而言,他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親。

他甚至會為了維持自己在外面的“好”,將妻女的最後一絲價值壓榨乾淨。

但離婚這個想法,她才和父母提出,就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陸志遠這麼好,她再想離婚,那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好歹。

這一世,她要撕開陸家的臉皮,讓大家都看看他們內裡有多骯髒。

“爸你說啥呢,我怎麼會不尊重你們,整個家屬院,誰不誇我能幹?這莫須有的話說出去,只會惹人笑話。咱家的笑話已經夠多了,就別給人添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江靜玉有意無意掃了陸盛華一眼,站起身。

“大哥不請假嗎?我要是你,我可不好意思再去廠裡,身上的屎味兒還沒洗乾淨呢。”

說著,她也不看陸盛華的臉色,轉身打熱水洗漱。

洗漱完,走進屋,拿出蛤蜊油。

陸家人看著她不緊不慢的動作,胸口憋得生疼。

家屬院都由熱電廠統一供熱,屋裡是暖和,卻十分乾燥。

江靜玉看著鏡子裡的臉,她年紀不算大,今年34歲。

皮膚白淨,相貌清麗。

年輕時剛進財務科那會兒,也是廠裡的一枝花。

但和陸志遠結婚後,丈夫不理解,叔伯妯娌的針對,公婆的打壓,將她的背脊一點點壓垮。

她幾乎要忘記自己曾經也是秀麗愛笑的女孩。

江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罐雪花膏,“媽,擦這個。”

江靜玉放下蛤蜊油,把雪花膏接了過來。

被陸曉琳瞧見,怒吼一聲:“這是我的,你們不準碰!”

她伸手就要拿,被江知用力打開。

“這罐雪花膏是你爸媽買的嗎?”

陸曉琳憋紅了臉,咬牙道:“這是奶奶買給我的!”

江知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奶奶給你買的時候,我也說要,但她沒給我買,讓我們兩個共用一罐,所以這是我們兩個的,我愛給誰用就給誰用。”

陸曉琳氣憤地跺腳,“奶奶才沒說過,把雪花膏還給我!”

江知斜眼睨著她,“所以奶奶是在花我爸的錢,給你買雪花膏,卻不給我買嗎?”

陸曉琳咬了咬牙,她和江知一般年紀,半大的孩子,根本藏不住憤恨的情緒。

“什麼叫你爸的錢?你爸給爺爺奶奶,那就是家裡的錢,分什麼你我?你爸又沒兒子,他的錢就應該給家裡花!”

江知拖長聲音,“哦”了一聲。

“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那是響應國家號召!你沒看到咱們大院門口貼的嗎?只生一個孩子有功,只生一個孩子光榮!”

江靜玉擦完了雪花膏,悠悠放下。

她挺直腰揹走了出去,“大哥大嫂這覺悟不行呀,回頭我去廠裡問問領導,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怎麼我男人的錢還得給別人養孩子呢。”

陸盛華臉色大變,喉嚨憋著一口氣出不來。

昨晚鬧出的醜事還沒想辦法解決,他現在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

可別提什麼債多不壓身,正在升職的緊要關頭,風評和前途是緊密相連的。

夏春花哼了聲,“曉琳哪句話說錯了?都是一家人,分這麼清做什麼?”

江靜玉揚起下巴,原本瘦削的臉龐緊緊繃著。

“我用了一回雪花膏,曉琳都得跟我算清楚,大嫂這一家人是怎麼算的?”

夏春花噎了下,“你一個長輩,和孩子計較什麼?快去做飯,爸媽都等著呢。”

汪淑芬跟著附和:“快去做飯,別耽誤你大哥上班!”

江靜玉揉揉太陽穴,“我身體不舒服,大夫說是勞累和營養不良造成的,以後家裡的飯就讓大嫂做吧。”

夏春花一愣,“憑什麼讓我做?我不做!”

她面上浮現慍怒,心想江靜玉真是翅膀硬了,非得打個電話給老二,好好告一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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