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騎將要經過面前時,徽妍連忙收回目光低下頭,擋在前排人的背後。
“陛下怎不乘車,卻騎馬?”兩位侍婢好奇地小聲議論,旁人警示地輕咳一聲。
皇帝縱馬馳到官署前,看到等候在官署門外的使臣,行雲流水地撥轉馬頭,在他們面前停住。
“陛下。”徐恩見狀,忙走到皇帝面前一禮,道,“仁昭閼氏隨侍等人,覲見陛下。”
皇帝微笑,將馬鞭交給侍從,走過去。
“張內侍,”他說,“一別八年,別來無恙否。”
張挺激動不已,大聲道,“稟陛下,臣無恙!臣等遠赴胡地,盡尺寸報效之力,本以為將終老於塞外,未想得以歸漢而見聖面,此生無憾!”說罷,伏拜在地。眾人亦是動容,紛紛跟隨泣拜在地。
皇帝親自將張挺扶起,“眾卿萬里赴匈奴,其中艱辛,朕自知曉。”說罷,問徐恩,“筵席可備下了?”
徐恩答道:“筵席已在堂上設好。”
皇帝微笑,對眾人道,“朔方地處偏僻,雖無長安珍饈,但有新釀美酒,朕今日備下,為眾卿接風。”
眾人大喜。
樂師奏起鼓樂,喜氣洋洋,歸漢的侍臣們互相揖讓,跟著皇帝走入官署,脫履登堂。
皇帝在上首坐下,張挺與侍臣們正式覲見。
徽研身為女官之長,立在張挺身後。輪到她拜見的時候,皇帝看著她,莞爾,“王女史朕識得,當年在宮學,女史與朕同為弟子。”
徽研心裡噔了一下。
他果然還記得。
徽研不敢多想,伏拜道,“妾王徽妍,拜見陛下,伏惟安康。”
“女史平身。”皇帝答道,比起當年,嗓音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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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皇帝說是薄宴,但畢竟是天子的筵席,菜餚豐盛自不在話下。堂下有樂師奏樂佐宴,堂上有僕人魚貫呈上新菜,目不暇接。
侍臣們遠赴胡地,多年不曾嘗過像樣的中原筵席,舉酒相祝,其樂融融。
徽妍卻不敢十分放開。她旁邊坐著張挺,再旁邊,就是皇帝。坐得太近,以至於張挺與皇帝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昨夜睡得晚,晨早趕著起來,早膳沒有吃多少,腹中已經十分餓了。盤子裡的肉很香,徽妍嚐了嚐,竟是長安風味的膾肉。從前在長安的時候,她在家中常常能吃到,在匈奴卻是吃不到這個滋味的。她覺得懷念至極,想大快朵頤,卻不能在皇帝面前失了女史的風範,只能正襟危坐,用箸文雅地夾起一小片,送進口中緩緩咀嚼。
“……單于身體如何?”上首,皇帝問張挺。
“稟陛下,單于康健,尚可控弓行獵。”
“朕若未記錯,公主所育王子,今年才六歲。”
“正是。蒲那王子雖六歲,已通曉漢文,能誦詩。”
“匈奴化外之地,六歲能識字誦詩,倒是難得。”
“公主深知教導之責,從未懈怠。且王女史通曉經典,每日教王子與居次識字讀經。”
“哦?”
徽妍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抬眼,正正遇到了上首皇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