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寅時初,暴雨方歇,蒼淵宗大殿燈火通明。
蘇母高坐主位之上,聽聞泫星閣少主竟為自家兒子出言袒護,不禁喜上眉梢,當下決定設宴,共慶這意外之喜。
這泫星閣少主,聲名在外,雖無人知曉其真實面容,可泫星閣在修仙界的赫赫威名,足以讓眾人對其敬畏有加。
“能與泫星閣攀上關係,實乃我蒼淵宗之大幸!”蘇母滿臉笑意,舉杯遙敬,那語氣中滿是自豪與慶幸。
蘇燼淵輕盈起身,新接上的長髮束於髮間,蓮步輕移。
“兒子也不知何時入了泫星閣少主的眼,或許是……”
陡然間,大殿的門被猛地推開,打斷了他的話茬。
眾人目光循聲而去,只見蘇玄翎扶著殿柱,素白的長杉上,印著暗紅血痕,觸目驚心。
“母親設宴,怎就忘了我這個兒子?”他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輕笑,腳步踉蹌,向著末席一步步挪去。
每前行一步,那尚未癒合的傷口處,便有新鮮血跡滲出,在大殿的地面上,落下點點殷紅。
蘇母見狀,臉色瞬間陰沉如水:“誰準你這般模樣出來丟人現眼?”
“楚護衛說,宗主有令——”蘇玄翎歪頭,目光冷冷掃向始終沉默不語的玄衣少女楚星瑤,“便是爬,也要爬來給二少爺賀喜。”
蘇燼淵手掩朱唇,故作驚呼:“哥哥肩上怎還在滲血?莫不是昨日在藥廬……”
說著,他眼尾泛紅,轉向楚星瑤,嬌嗔道,“都怪我非要那瓶紫玉膏,害得哥哥只能用冰魄散。”
一時間,席間賓客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聽聞冰魄散可是會腐蝕靈脈……”
“怪不得他走路都虛浮無力……”
“活該!平日裡那般囂張跋扈,這下遭報應了。”
蘇玄翎尚未開口辯解,便見楚星瑤沉聲道:“二少爺仁善,不必自責。”
“用藥之事,本就該權衡輕重緩急。”
“好一個輕重緩急!”蘇玄翎陡然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悲涼與憤怒,“楚星瑤,當年我為救你……”
此時,席間一位修士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蘇大少爺既然來了,不若舞一支天帝斬妖劍法助興?聽聞你父親生前最擅此劍舞……”
蘇玄翎聞言怒聲斥道:“家父仙逝十年,閣下莫不是要我對著牌位舞一曲招魂劍?”
“逆子!”蘇母元嬰期的強大威壓轟然砸下,“讓你跳,你便跳!”
蘇玄翎單膝跪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嚥下。
他抬眸望向楚星瑤,往昔那個口口聲聲護他周全的護衛,此刻卻正專注地為蘇燼淵剝著靈果,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當冰劍被侍女強行綁在手上之時,蘇玄翎清晰地聽見自己靈脈斷裂的細微聲響。
曾經在體內流轉自如的冰靈力,此刻在經脈中來回撕扯,痛入骨髓。
樂聲悠悠而起,蘇燼淵臉上閃過一抹惡毒,指尖輕彈,一縷火苗躥出。
蘇玄翎足尖剛點地,長靴便瞬間被火焰包裹。
他緊咬下唇,強忍灼痛旋身,火舌卻順著裙襬一路攀升,眨眼間便將後背未愈的傷口燒得皮開肉綻。
“哎呀,怎麼著火了?”蘇燼淵驚慌失措的聲音在大殿內迴盪,“快救火!”
然而,滿堂賓客竟無一人起身,皆冷眼旁觀。
染血的長袖掃過楚星瑤案前,火星濺落在她手背,她這才終於抬眼。
他在心底期盼,盼她如同三年前那般,用帶著雪松香的衣袖,輕輕為他撲滅身上的火焰。
可她只是不緊不慢地擦拭著手指,隨即轉頭,對蘇燼淵柔聲說道:“嚇到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蘇玄翎望著自己被燒傷的傷口,心中一片悲涼。
原來這世間,最痛的從不是皮肉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