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緩緩合上,又被人摁開。
烏泱泱進來了不少人,將人擠著朝電梯邊撤了幾步。
角落裡,陸聿川站在左邊,葉棉站在最右。
電梯人多,陸聿川朝後退去,後頸無意觸到冰冷的金屬壁,他略偏過頭,那樣線條凌厲的側臉就展示出來了。
空氣也變得稀薄,即使空間逼仄擁擠,但像有無形的結界,他的周身依然詭異地空出半寸距離。
沒人敢貼近他半分,但不代表沒人議論。
電梯裡女生頻頻回頭,又竊竊私語。
其中也包括喬言心。
不過她議論的內容與別人有所出入。
她扯扯葉棉的衣袖,小聲嘀咕:“陸教授誒,你怎麼不打招呼了?”
葉棉回:“又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打了也不能期末多加幾分。”
喬言心不懂了:“你不是……”
她湊近,壓低嗓音:“喜歡他嗎?”
葉棉沒說話。
喬言心以為她聲音太小,葉棉沒聽見。
直到電梯門在三樓層響起。
葉棉才偏過頭,柔柔地說:“年紀太大,有代溝,又不喜歡了。”
H大費九牛二虎,特別邀請來了陸聿川,在學校的學術報告廳進行段簡短的受邀講學,內容是金融相關。
校方很重視,連去報告廳的走廊上都鋪上了紅地毯。
偌大的廳裡更是佈置得精心。
人群主要針對金融專業的學生。
為了確保當天報告廳內座無虛席,校方還特意拉來了其他專業的優秀學生。
座無虛席,這是學校要的體面。
其中就有葉棉宿舍。
總歸是面向金融專業的學生,德語專業實在跨界,喬言心不喜歡聽,葉棉也興致缺缺。
本來還能聽幾句,陸聿川上臺後,那張臉又讓她倏地想起那天路上那人冷冰冰撇下的話。
葉棉不想抬頭,展開隨身帶的筆本,隨手畫起畫來。
直到結束,才停下筆。
紙張上,黑色碳素筆暈染紙張匯成一朵暗黑張揚的曼陀羅,每一筆都鋒利、冷冽。
她合上本。
葉棉不喜歡人群中擠來擠去,等到人散得差不多,起身拉喬言心出教室。
剛出門口,葉棉被人喊住。
羞澀的男孩臉上還暈著紅,眼神也飄忽,“同學,可以加你一個聯繫方式嗎?”
葉棉朝人淺淺地笑:“不好意思,有男朋友了。”
這是葉棉百試百靈的拒絕專用話術。
喬言心習慣性附和:“人家倆感情好得很,畢業就要結婚了。”
男孩垂頭走了。
緊跟其後的步子沉穩有力,黑色皮鞋在紅色的走廊地毯上踩出悶聲的腳步聲。
擦肩而過後,葉棉站在原地,視線靜靜追隨陸聿川的身影。
那人的步伐從來都從容不迫,連背影都隱約透著蓄勢待發的銳意和拒人千里的疏離。
她神色平靜,眼底淺淺浮著層極淡的情緒。
“看陸教授呢?這麼出神。”
一道清涼的女聲驀地響在身後。
葉棉回過頭,是舍友姚欣。
姚欣胳膊肘搭上葉棉肩膀,盯著消失在拐角的筆挺身影,嘖嘖感嘆。
“瞧瞧人家那臉那窄腰那長腿,嘖,真極品,我男朋友要長成陸教授這樣,床上一秒我也樂意。”
“……”
–
晚上,葉棉回蘇家,走廊上遇到了堵著自己的蘇念安。
葉棉眼神淡淡掃過,繞開她走。
蘇念安喚住:“喂,養女。”
葉棉回過頭,禮貌道:“念安姐姐。”
蘇念安鄙夷道:“誰是你姐姐!攀什麼親戚!”
葉棉說:“是念安姐姐去醫院給不知名男人打胎的那時候,爺爺糾正我讓我這麼叫的。”
蘇念安只聽了半句,怒火騰地燒起,一巴掌差點打她臉上。
後面緊跟的一句“爺爺”,她想起家規,停住收回了手。
“我告訴你!這事爛肚子裡,你再提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葉棉垂眸:“知道了。”
蘇念安攔住轉身要走的人,警告道:“還有,別想陸聿川!我們多久之前就有婚約,訂婚是遲早的事,你識相點,別來攪混水!不然你爸你媽都別想好過!”
她說的是蘇家的養父母,葉棉想起的卻是自己的父母。
蘇家,好像從來也沒讓他們家好過過。
腦海裡突然就湧了一句話。
沒有難度的挑戰,做起來又有什麼意思。
要挑戰,就選最觸不可及的,最酣暢淋漓的。
既然是蘇念安要,那她就要定了。
葉棉輕聲輕語:“念安姐姐喜歡陸聿川啊。”
喜歡陸聿川?
蘇念安不以為然,與其說喜歡他,不如說喜歡的是陸家,是陸聿川的身份。
能和他結婚,那穩固的是大房在蘇家的地位。
長得合她胃口,不過是附贈的意外驚喜罷了。
她嗤了聲:“你得知道自己配得什麼,不配得又是什麼,你這坨軟棉花,就是脫光了爬上陸聿川的床,他也不會看你一眼。”
葉棉突然滯住了。
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笑了起來。
眼睛彎成月牙,她好像很開心:“念安姐,收到提醒了。”
葉棉態度不錯,蘇念安不屑地哼了聲。
都罵到臉上了,還樂!
果然是棉花。
軟,沒用!
蘇念安:“我提醒是其次,你聽進去才是重點!”
葉棉聽進去了。
而且,聽進心裡去了。
親密關係是感情迅速升溫的作弊行為。
既然陸聿川說她是惡劣學生,要坐實她的惡劣,那作弊就算一個。
她這個惡劣學生。
要抄近道了。
–
葉棉趁著陸聿川出教室的一會兒功夫,在他的書裡放了樣東西。
課上。
陸聿川翻開課本,異樣的滯澀感從指尖傳來。
課本也自然而然地展開在了葉棉想讓它停在的位置。
那是一張紙條。
“陸教授,要不要和我試試看……”
雋秀的字體在他眼底,慢慢凝聚成一張精緻恬靜的臉龐。
眉頭蹙起,陸聿川下意識拿掉紙條。
也是這時候,書頁上筆墨還未乾的字跡,冰涼地映入了他的視線。
在嚴謹刻板的學術教材上,連貫潦草地印划著。
像禁地裡闖進了只鳥。
張牙舞爪。
“做、愛、呢?”
沉色籠上陸聿川的臉龐。
從接收到這個字到真正意義上的接受,他足足頓了三秒。
抬起頭,只一眼就看到了教室裡人群中那個女孩。
她側著頭,指著書本,微微擰起的眉心好像在問旁邊的男孩什麼問題。
乖順的模樣與書頁字跡的放肆大相徑庭。
他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到人了。
也是這時候。
她抬頭來。
甚至托起了下巴,直迎男人銳利的目光。
陸聿川看見,那個天使似的少女,對他露出了抹狡黠的笑。
……
這節課。
陸聿川沒再點名,也沒再提問她。
葉棉也像從前一樣,聽得認真,記得認真。
只是在下課的時候,她又將人叫住。
打開書本,她問問題。
旁邊的男生也湊來一起聽。
書本上,筆記分析摘錄得滿滿當當,很用心。
陸聿川看著,回答了。
葉棉問得都是正兒八經的問題,甚至比本專業學生的提問價值還要深。
周圍男生本是想搭訕美女,聽一頓下來受益匪淺,哦哦地直點頭。
葉棉翻了頁,指尖抵在書頁上,側頭看陸聿川。
她輕聲問:“陸教授,那這裡,您的想法呢?”
陸聿川微微斂眸。
他一眼便看出,這就是葉棉塗寫的位置。
她問的想法,醉翁之意不在酒。
冰冷的眸光掃過她,葉棉照收。
她淺淺笑道:“還是,陸教授要把答案放在下節課的課堂上,當著大家面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