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的幾天裡,虞皎都悠閒待在自己的殿中閉門不出。
雖是有十遍宮規的罰抄加在身,她卻始終都絲毫不慌,閒時謄抄幾句,心情好了也會偶爾將宣紙當作畫布落筆。
第一日、第二日,帝王都一如往常般作息,似乎真的未將虞皎放在心上。
到了第三日,卻是已經忍不住了。
“南疆公主果真一直閉門不出?”
御書房內,端坐的帝王放下手中奏摺,面色沉沉地望著眼前來稟的侍衛。
“如今已過三日有餘,她都規規矩矩待在她那殿中,未曾動過?”
他的聲音一句比一句低沉,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壓,顯然是對這個結果並不全然相信。
君知闕看得出那女人的心思分明都用在自己身上,可這會兒怎麼就老實了?
“除去她的貼身丫鬟每日出入例送餐食之外,確實未曾踏出殿門一步。”
侍衛秉公傳告,抬起眼藏著猜測打量了一眼君知闕。
他一時有些猜不透這位帝王的心思。
就比如說,他現在看不出君知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想要見人還是不想見人。
“陛下若想,屬下這便前去傳召——”
“朕有說過想要見她?”
侍衛的話還沒完,帝王的神色卻忽地冷了:“自作聰明。”
君心難揣摩,侍衛後脊一涼,忙在對方還未來得及發怒之前準備跑路:“是屬下多嘴了,若無別事……屬下這便退下。”
“朕還沒讓你走。”
君知闕冰冷的目光瞥過去:“繼續過去盯著,有任何情況立即來回稟。”
“遵命,陛下。”
侍衛領了命走出書房,君知闕手中的摺子也看不下去了,腦子裡盡是這些揮之不去的思緒,亂得很。
虞皎這女人到底是在玩什麼名堂?
兩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比誰能沉住氣,這一番無言冷戰,竟也足足過了六日。
第七日時——
時值剛近黃昏,午睡了一覺過後的虞皎方才悠悠醒轉,她換上一身淺綠色紗裙,坐在臺案前等小綰送晚膳回來。
沒有狗皇帝給她添堵,這幾天她過得悠閒的厲害。
原本略顯得瘦削的小臉都盈潤了不少,細膩白軟的頰肉透出少女的純稚之氣,天生的媚之中又多了幾分清澈。
更像是異域被養得嬌嫩的小公主。
【皎皎,男主今天問起你了。】
系統湯圓在一旁試探道:【要不我們主動去認個錯?】
【我有何錯需要認。】虞皎淡淡抬眸,勾唇輕笑了一下:【虞皎不會有錯。】
如果有錯,那錯的只會是狗男人。
湯圓:【若有所思.jpg】也行。
你是女主,都聽你的。
她不再和系統閒聊,只是託著香腮漫無目的看向窗外,像往常那般等著小綰。
可這個時候了還是不見有人回來,比起平時晚了不只半點。
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虞皎難得心中有一絲擔憂,不再猶豫站起身走向了殿外。
剛剛走至殿門處,便和迎面推門進來的小綰撞了個照面。
冷風順著門縫直接灌進來。
“公主!”
小丫鬟拎著食盒,面上氣呼呼的。
“怎麼了?”
虞皎被她的模樣逗笑,含著笑意道:“誰惹你不開心了?跟我說說。”
“那個什麼這幾日剛從邊塞入京回來的郡主,對了,封號叫安樂郡主,真是不講理。”
小綰將食盒放好,氣鼓鼓地咬著嘴唇自顧自鳴起不平。
“晚膳按規格要先送去各個宮,留給我們本就不剩最好的了,奴婢前去時,正巧撞上安樂郡主身邊丫鬟,然後——”
“然後,她欺負你了?”
虞皎慢悠悠問了句。
“欺負奴婢倒無所謂啊!”
小綰睜大眼,立即表明立場:“她搶公主您的吃食,仗著身份地位壓人!說什麼好的東西必須要先緊著她們郡主,奴婢爭不過,今天帶回來的只有三道菜了。”
“安樂郡主……”
虞皎緩緩重複著這幾個字,“謝宛?”
“是她,沒錯公主!”
小綰跟著虞皎,人逐漸有了底氣,往日遇到這種事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則忍的,如今倒是敢回來找人告狀了。
“明明自己也就只是個外姓郡主,仗著在邊塞待得時間久些,有過幾樁戰績,就不拿公主您當一回事了……”
“行了,我知道了。”
虞皎笑著輕彈了下她的額頭,“下次再撞見,不必讓她,受了虧就回來找我。”
小綰點點頭:“嗯……”
安樂郡主的名字一齣,虞皎便清楚以後日子不會安生了。
每個虐身虐心的故事中都少不了一個給主角增添誤會和矛盾的反派,若說虞皎是命苦女主,那謝宛就是很純正的惡毒女配。
謝宛父親是塞外戰死沙場的大將軍,臨終前將她交付給了君知闕,為她討要來了一個郡主的名號。
謝宛那時年幼,見到威儀帝王的第一面起就暗生情愫,這種感情在入京回宮之後兩人的相處過程中愈演愈烈。
可惜君知闕對她沒有半點兒情意。
甚至只拿她當不懂事的小孩。
於是謝宛將矛頭對準了君知闕後宮中唯一的女人——虞皎。
女主脾氣好,能忍、且慫,沒少被欺負。
可以說這一生的難處有一半都是這個女配帶給她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虞皎此人,一生都奉行一個原則——
那就是不委屈自己,不受窩囊氣。
她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餐盒。裡面的飯菜已經有些涼了,看得人沒胃口,乾脆叫小綰全部倒了出去。
當晚,虞皎是餓著肚子過的。
而暗中觀察的侍衛,也在目睹全部之後回去如實稟告了君知闕。
“你是說,虞皎並未食用一口晚膳?”
“是。”
君知闕此時正坐在桌前,手中執一杯茶盞,沉著眸不知在想什麼,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後直接向門口走去。
然而步子才邁出幾步,卻又停下來。
“沒你的事了,回去繼續盯著。”
“陛下,南疆公主此時已就寢……”
“朕說讓你在殿外盯著。”君知闕忽然放下了茶盞,接觸到桌面時,發出不小的聲響,語氣中藏著不悅:“可知道什麼不該看?”
侍衛:……
“知……知道。”
小綰並未需要多教,便領會了虞皎的意思,第二日在同樣的地方遇見謝宛的人時,伶牙俐齒分毫不讓。
直接把前晚失去的都奪了回來,回來的時候都是帶著神氣的。
待布完菜後,虞皎夾起了一塊製作得極嫩的蟹黃豆腐,正要放進嘴裡,殿門外便傳來了一陣響動。
“郡主,我們公主還在禁足期內,按規矩誰都不能私自前來看望!”
“你個奴才,幾個狗膽來攔本郡主?”
也不知是不是對面來勢過於洶湧了,桌面都晃動了幾下,那口還未來得及放進嘴裡的豆腐,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虞皎有些可惜地蹙了蹙眉,神色不悅放下了筷子。
來的倒是快。
“滾開!”
“奴婢是位卑,但奴婢也是按規矩做事,郡主請恕不能從命!”
“好一個膽大包天的奴才,找死是吧?本郡主成全你——”
門外跋扈的女聲尖銳,顯然已有動手之勢,而就在這個時候,虞皎柔柔的聲音正好不偏不倚阻住了僵持。
“小綰,不可失禮。”
說著,她溫聲道:“郡主自便吧。”
“哼。”
那女子瞪了小綰一眼,大搖大擺走進殿門,踏入門中第一步先是給了虞皎一個下馬威:“南疆公主?”
“嘖……不過如此。”
弱不禁風似的。
軟柿子。
她做著虞皎會被自己激怒的打算,然而對方情緒卻並沒有變化。
像是根本就沒有在意的模樣。
虞皎依舊端坐在座位上,不緊不慢地添了盞熱茶,“郡主特地趕來,喝口茶暖身吧。”
“少給我裝!”謝宛連客氣都不客氣了,直接走到虞皎面前。
常年待在塞外受風吹日曬,她的皮膚泛黃,日常束身裝倒也還好,穿上長裙便顯得不倫不類起來。
站虞皎對面,像公主和她的馬伕。
“準備不周,抱歉了。不曾注意到郡主在邊塞天熱日曬,應是不習慣喝熱茶。”
虞皎放下了茶盞,眸子都未曾抬一下,語氣淡漠:“此番前來,有事嗎?”
謝宛多少是有點心眼,能聽得出這話是笑話自己在外待久不懂禮數,後知後覺瞪大眼,臉都氣黑了。
她沒想到眼前人看著一副受氣包樣,卻是個綿裡藏針的。
偏偏自己還嘴拙。
“裝傻充愣?想不到你這麼會演啊!”
謝宛驕縱大小姐當習慣了,尤其在塞外天高皇帝遠,說句不怕死的自己都是被當土皇帝縱著長到這麼大的。
面對虞皎,她絲毫不打算留面子。
“這有些東西呢,它就該是本郡主的,你一個被送來和親的,也敢跟本郡主搶?”
“郡主說的是什麼?”
虞皎終於抬起眼看她,語調懶懶:“是東西,還是人呢?”
她問得直白,反倒將謝宛噎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扳回局面。
而謝宛氣勢雖是掉一截了,虞皎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反而追著殺:“若實在說起來,郡主要的,不過是我有的。”
“我來拿我的東西,有沒有必要爭搶,郡主您覺得呢?”
東西是她的,人也是她的。
用得上“爭搶”這個字眼嗎?
謝宛聽完,臉更黑了:“你——”
“況且既是來和親,便為天子后妃。我的臉面也代表著陛下。
郡主性情灑脫不羈,但這裡是在宮中,並非塞外,言行還是要注意一些為好。惹得我事小,但得罪了陛下事大。”
虞皎稱她灑脫不羈,但這灑脫不羈是真性情還是不懂禮貌,顯然不需要多說。
原本謝宛自詡是優點的直白不懂彎彎繞繞,直接成為了被取笑的點。
小綰站在門後,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謝宛愣了會兒,炸了。
“笑什麼?!”
虞皎面對謝宛時,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姿態,可這溫柔中甚至藏著鋒利的攻擊性,還未等謝宛開始發難,便逼得她節節敗退。
剛剛還來勢洶洶,不得不避讓的人,這會兒就只能無能狂怒了。
謝宛從未受過這麼大的氣,決定不能被她的邏輯牽著走,轉而出言攻擊。
“天子后妃?看看自己算什麼東西?”
她沒忍住笑了出來:“人貴有自知之明,入宮至今,你還是個沒有位分的“公主”呢!可見皇帝哥哥對你根本不上心。”
湯圓:【那很壞了。】
這就是惡毒女配的含金量嗎?
居然真的被她攻擊到了。
虞皎情緒依舊淡然,只是嘴角的弧度冰冷,眸色深深盯著她笑。
叫人莫名有些沒來由的後脊發涼。
“你這麼看著本郡主做什麼?難道本郡主說的不對嗎?”
謝宛的手段實在太過於低端,根本沒得看,此時還在這裡暴怒跳腳,她看對方就像在看一個粗俗又沒腦子的笑話。
“郡主並未說錯,我不敢辯駁。與郡主相比,自是比不過的。”
虞皎笑了笑:“到底是陛下親封的郡主,有著兄妹情誼,此生不能更改,這樣堅牢的身份的確是我無法企及。”
所有人都看得出謝宛對君知闕的感情,可是兩人雖無血緣關係,但卻是兄妹身份。
並且這輩子也只能是兄妹了。
這話無疑是戳中了謝宛的痛處。
“胡言亂語,本郡主今天替皇帝哥哥好好教訓教訓你!”
說不過,乾脆直接動手打。
她這次是真的不顧禮數了。
抬起手就朝虞皎的臉上揮去。
然而這一次,柔柔弱弱的虞皎卻並沒有站在那裡任由對方的巴掌打到自己。
反而是擒住了謝宛的手腕。
下一秒,空出的另一隻手狠狠朝著謝宛臉上扇過去。
又是聽聞一道脆響。
謝宛人傻了。
“啊啊啊!”謝宛發出尖銳爆鳴:“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虞皎:^_^
打的就是你。
這一巴掌用了九成氣力,虞皎手都麻了。
“反了天了你!”謝宛這一次真的被惹怒了,口不擇言:“你在這宮中就是身份低賤,沒名沒份不受皇帝哥哥喜愛!”
話落,她竟直直朝虞皎衝了上來。
虞皎下意識向後退半步,抬眸望過去,就在此時,正捕捉到殿外那一角玄色衣袍。
隨後,她唇角輕勾,不再猶豫,當即便抬手揮袖掀翻了面前佈滿菜品的桌子。
所有碟碗化為嘩啦一片掉落在地上。
虞皎也順勢由著慣力向後摔去。
“啊……”一片混亂中,只見她驚嚇著輕呼一聲,泣訴中還含著一絲不解和委屈:“妾確實身份低賤,比不過郡主,但郡主何以咄咄逼人?”
“?”
這一切的變故都太快,謝宛還未反應過來,只愣愣站著。
而虞皎人並沒有落地,已被一直有力的大掌圈住腰扯進了懷裡。
“躲都不會躲嗎?”
君知闕語氣慍怒:“有沒有傷到?”
她整個人被男人天生帶有安全感的高大身體圈住,像只貓兒般,緩緩抬起了頭。
又驚又怕的模樣可憐極了。
“陛下……妾不知哪裡惹了郡主不喜。”
“妾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