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你喝的是我的水。”
聲音低沉乾淨,同夏日燥熱的暖風一起融進耳膜。
溫確爾脖子僵住,微仰頭的姿勢一頓,嘴唇貼緊瓶口還未分離,剛喝進嘴裡的水慢慢被她下意識吞嚥下去。
她坐在花壇邊沿,低頭看左側,屬於她的那瓶水正靜靜立在那裡,而手上這瓶剛剛放在右側,看水喝過的量和她那瓶一樣,她就以為是自己的。
抬頭望向來人。
男生身段高挑,擋住大片日光,白光暈圈在他身後散開。
他穿著跟她同款的軍訓服,像是為他量身定製般,寬肩窄腰加上短髮碎蓋的造型,氣質幹練清爽,少年感在他身上就跟礦泉水一樣純粹得顯而易見。
熱風吹散碎髮,一雙極其好看的眼透露出漫不經心,沒什麼情緒地看她。
溫確爾下意識舔了舔唇上殘留的水漬,清眸顫了顫,帶著些許複雜的情感。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模糊的身影重合。
是他,時惟。
他的變化很大,差點沒認出,因為那雙眼睛讓她確認身份。
因為他爺爺是德國人,他身上算是有四分之一的德國血統,但長相其實更偏亞洲人,唯獨那雙眼睛不一樣。
記憶深刻,她對他的第一個印象。
瞳孔很漂亮,灰色帶一點淺藍,像是霧濛濛的藍天,很容易把人吸進去。
察覺女生過久的注視,以及一直握住瓶身不動的手,時惟眉心漸漸凝到一處,輕滾著喉結吐出兩個字:“認識?”
他沒認出她。
溫確爾握著水瓶的手倏地收緊,動作緩慢地將礦泉水瓶擰上蓋子,大概是出自報復心理,動了動唇,幾個低低的音節冒出:“不認識。”
感覺有根線纏繞在心臟上,先是用力勒緊,然後在此刻斷了,線斷了,被勒過後的疼痛感卻猶存。
溫確爾沒有遞還,覺得他是不會再要她喝過的水瓶,還是問了句:“抱歉,你還要嗎?”
很意外的是,時惟朝她伸出了手,眼神示意。
溫確爾怔愣一秒,看他的手。
比起以前手掌寬大了些,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漂亮得不像話,沒留指甲,很乾淨。
隨即她把水瓶輕放他手上,刻意小心的避免觸碰到他,指節收握,手和瓶子迅速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內。
“時惟!”
溫確爾和時惟聞聲同頻側頭。
女生素淨姣好的臉上洋溢開心的笑,小跑朝他們來,準確來說,朝時惟跑來。
是溫確爾大學的室友,宋珈。
宋珈看到溫確爾,眼裡有一瞬的意外,揮手打了招呼。
“嗨。”
看到來人,溫確爾臉上揚起笑,熱情回應,眼神卻不經意般瞟向時惟。
在溫確爾的視角。
宋珈很自然的走到時惟身旁,額頭抵住他的肩,像個愛撒嬌的小女生一樣輕晃他的手臂。
很親暱的行為,除了情侶,再想不到其他名詞描述這段動作的自然程度。
撒嬌的語氣也極其熟稔。
“好累啊,不想軍訓了。”額頭被一指抵住分開,宋珈不樂意地皺眉,撇嘴:“怎麼?嫌棄我把汗擦你身上啊?”
時惟睨她,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連帶著淡眸也染上笑意,欠欠地從鼻腔發出嗯一聲。
他勾起她的一指,僅兩根手指交纏,卻別樣曖昧,牽著她,邁步往前走,“走了,你們教官不是說只休息五分鐘?”
“對哦,快到時間了。”宋珈看了眼手錶,又回頭對溫確爾喊道:“走啦,遲到教官會罰深蹲的。”
溫確爾驟然回神,大聲回了句好,她怎麼也沒想到,宋珈的男朋友是時惟。
前方兩人還未走遠,聲音不大不小還能聽清。
“水才喝一半呢你就扔啦?”
“嗯,不渴了。”
……
以前的他們,同喝一瓶水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現在,那瓶她誤喝的水,被他丟進了垃圾桶。
溫確爾緩慢起身,眼睫微微低沉,思緒拉回。
剛上初二那年。
媽媽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爸爸為了方便照顧,把她送到朋友家接住。
那個家很大,家裡的每個人都對她很好,但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她知道,媽媽的病治不好了。
房間漆黑,她獨自縮在小小的角落,抱腿哭泣。
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男孩走到了她面前,遞給她一個紙疊的蝴蝶。
他說:“蝴蝶會飛走,但它不會,送給你。”
這句話像是有魔力般,止住了她的眼淚,她伸手接過。
淡粉色的蝴蝶,很溫柔的顏色,帶來治癒的力量,讓她心裡不好的情緒漸漸平靜。
她撲碩著溼潤的睫毛,帶動眼眸的水波,看他,問:“你可以教我怎麼折嗎?”
後來,她喜歡上了這個教她摺紙蝴蝶的男生。
半年後,壞事接踵而至,媽媽最終還是沒撐過去,爸爸接她離開了那個家,去了距離同南市最遠的一個城市。
這一分別,她和他再沒見過。
時過境遷,從沒想過,他們會在這種情形下再次相遇。
——時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