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桑的視線就落在她身上,從她略帶囂張到癟著嘴求求他。
他黑瞳毫無波動,像寂寂的冬夜。
周布離趕緊拉拽著系統。
“小童,快一起求求他呀。”
隨後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兩個姑娘對著一個被綁住手腳,渾身是傷的人說:“求求你,別殺我們。”
趙扶桑眉頭微蹙。
這樣的情形,該誰求誰?
他沉沉出聲:“給我鬆綁。”
一層夾襖,一層披風,兩層紗裙,又一層夾襖……
掀了胳膊都酸了,才看到趙扶桑的手,用紗裙的繫帶緊緊地綁著。
鬆綁以後,趙扶桑才抬起手,周布離就把手裡的紅薯丟了過去。
“給你吃。”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趙扶桑吃了她的烤紅薯,不能再殺她了吧。
趙扶桑沒接紅薯,雙手撐著身側,勉強靠起來。
他瞥見身前堆的像小山一樣衣服。
“公主,這是想讓我再去受一頓鞭刑?”
他鳳眸輕挑,身體熱了以後,唇色顯出溼潤的紅色。
胸口衣衫未攏,傷痕隨著呼吸起伏。
好勾人的戰損妝。
周布離嚥了兩次口水,默默地將一堆衣服往懷裡攏了攏。
她看向他。
“我知道你受委屈,對不起。”
趙扶桑卻好像不在意地笑著。
“委屈?我不覺得委屈呀。”
委屈這種情緒好像在他心中掀不起一點漣漪。
可週布離卻不這麼想。
怎麼會覺得不委屈呢?他被冤枉了呀。
“其實,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委屈的。”
趙扶桑抬起眼眸,看著面前抱著一堆衣服的少女。
身後的火光映的她的髮絲,有點雜亂。
原以為會從她的眼睛裡看到嘲笑,聽到她說:“你就是個玩意兒,還敢覺得委屈?”
可她沒有,只是重複了一句。
“抱歉,讓你受委屈了。”
趙扶桑微微一怔,眼中恍然,但又很快低頭,冷笑了一聲。
冬夜的一溜風順著門縫的竄了進來,燃盡的炭火再次發紅,噼啪幾聲後,重新復燃。
而趙扶桑卻覺得心臟被風豁開了一個洞。
那裡的委屈洶湧。
原來還是會覺得委屈的。
明明就應該委屈的。
那是屬於人的情緒。
火苗在轉瞬的熱烈後瞬間熄滅。
殘破不堪的小屋重新陷入昏暗,直至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地如同無間地獄。
趙扶桑閉上眼睛,直到手裡突然被塞進一個溫熱的東西。
少女清澈的嗓音透過黑暗傳過來。
“趙扶桑,這是我和小童烤的紅薯,你要不要吃?我看膳房送過來的飯菜都……”
她不想說的那麼清楚。
飯菜都是剩的,惡臭難聞,不如泔水。
整個皇宮的人,好像都在把趙扶桑當狗養。
周布離摸索著去找他的手。
“你吃一個嘛,很香的,很甜的。”
“我為什麼要吃?”趙扶桑回。
周布離:……
這個反派有點擰巴。
小胖姑娘在旁邊嘟囔。
“不吃你就餓唄,肚子餓自然要吃呀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終於摸到了趙扶桑的手,冰涼刺骨。
周布離把手裡另一個紅薯也遞到了他的手中。
“要不,算我求求你?”
夜色眼看著深了,周布離要走,卻在出門的時候突然轉過頭來,看著那不清晰的人影。
“趙扶桑,以後在這宮裡,只要我在,以後我一定不讓人欺負你,一定不讓你受委屈。”
趙扶桑望向門前,女孩的身影在淺淡到近乎沒有的月光下,慢慢消失。
他垂頭低語。
“有病。”
他自己有病。
差一點,就相信了。
相信周氏皇族說的話,簡直有病。
“有病。”他又重複一句。
趙扶桑枯坐著,手裡的紅薯逐漸冷卻,在手心像一塊冰疙瘩。
他開始慢慢剝開皮。
是她求他吃的。
嚐了一口,很甜,即使冷了,也很甜。
紅薯的香氣讓人有瞬間的滿足。
甚至在中心的地方,還有一點餘溫。
趙扶桑不知道想到什麼,又說了一句。
“有病。”
長街上,周布離帶著系統走得飛快。
這幾日皇帝帶著幾位皇子去狩獵了,宮內侍衛被調走大半,這才進出方便一些。
她不想生事端,苟到趙扶桑成長起來,她就可以養老啦。
“小童,我表衷心還不錯吧。”
“公主,你護得住趙扶桑嗎?”
聞言周布離停下了腳步,生在和平年代,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皇權的無理。
居然什麼都不用問,就可以直接將一個人的尊嚴踩在腳下。
那趙扶桑為什麼不可以恨呢?
她答道:“我盡力。”
也許覺得氣氛太過嚴肅,她眯著眼睛笑道:“那可是我們以後的BOSS,美男美酒就靠他了,我一定護好他。”
夜深,就在周布離安心入眠時,一道身影踏進了趙扶桑的屋子。
“主子,今日我該衝進去救你的。”
趙扶桑語氣很淡:“無事,一點血罷了,四方沒了,你不能沒,沒有我的指示,你只能在宮外活動,五行,切記。”
那人站定,呼吸略有些顫抖,這一室的血腥味讓人發慌。
“主子。”
“我明日會殺了周布離。”趙扶桑回答得突兀。
“她今天救了您。”
“所以我會勒死她,給個全屍,算是報答。”
“是,聽您消息,我來收屍。”
周皇族,善謊。
不可信,不可留。
次日一早,院門外傳來了宮人的叩門聲。
其中一人說:“趙質子,吃飯。”
另一人說:“吃什麼呀,這狗都不吃的東西,這趙國的太子怎麼會吃呀?”
“太子?還做他的春秋大夢呢,比咱們太監還不如,之前聽說不從定國公主,穿著太監服,綁著鎖鏈,口中大喊我下賤,在長街上整整走了一天,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另一人問。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身邊的隨從已經被殺了。”
兩個小太監說著越走越遠,剛拐過彎來就傳來一聲尖叫。
“有蛇,我被蛇咬了!快,快救我。”
趙扶桑就站在門前,著了一襲湖藍色的長袍,整個人像是被一種黑雲籠罩。
思緒因為幾句話被拉到那個冬日。
那個冬日,周書妤還不是定國公主的時候。
她巧言令色騙取他的信任,讓四方跟著去取東西,四方就被偷竊罪名留在了她的宮中。
他求到宮中,周書妤卻嗤笑著說:“真好玩,看著你被騙的樣子真好玩。”
“想要他的命,拿出誠意來。”
長街上,他穿著沾上尿漬的太監服,雙手雙腳均被捆上鎖鏈,在眾人鄙夷、嘲弄、嫌棄的目光中,一遍遍地說著:“我下賤!”
那一日,說了一萬多遍“我下賤。”
換來的是,四方的屍體。
明明答應他放了四方的,四方仍是死了。
他求她留全屍,周書妤要了他兩根手指,可換來的是……
周皇族,不可信。
不可信!
門外有人一腳踢翻了了食盒,“咣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
“趙扶桑,我來給你送早飯啦!”
來得正好,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