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安被帶回清梨院中,翠微給江錦安上了傷藥,江錦安窩在榻上緩了小半個時辰,才算稍稍緩了過來。
只是眼前場景總是揮之不去,貝齒緊緊咬著唇瓣,血腥瀰漫在唇齒間,她虛弱道:“翠微,把屋裡的香爐拿出去,我不喜歡這氣味。”
翠微點頭應是,只是屋裡並未點什麼香,翠微依照江錦安的吩咐將屋裡鎏金的的香爐移走,又端了熬好的藥來。
翠微抹了把淚,她把熬好的藥端給江錦安,寬慰江錦安:“姑娘別傷心,等姑娘日後嫁個有錢有勢的如意郎君,您就不會受這種罪了。”
“傻丫頭。”江錦安溫柔的替翠微拭淚,“指望旁人總是靠不住的,還得自身強硬。”
將苦澀藥汁盡數飲下,江錦安望著自己的掌心出神,她並非不記得重生歸來後自己是如何失態的,可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那是身體本能的行為。
胃海翻騰,江錦安突然毫無預兆的乾嘔起來。
翠微撫著她瘦弱的背脊,焦急道:“姑娘怎麼了,是藥太苦了嗎?”
江錦安不答。
蒼白的面龐憔悴無半分生機。
風吹枝晃,透著半開的窗欞,瞧見外頭簌簌的落葉,那棵梨樹還是江淮親手種下的,每年三月梨花白如霜雪,因此她這院中起名清梨院。
江錦安秀眉輕蹙著,忽的她掀了衾被下床,披上外衣,不顧翠微的阻攔執意要出門去。
翠微提著鞋子跟上,焦急道:“姑娘要做什麼去?”
江錦安推門出了屋子,微涼的秋風打在臉上時,江錦安才覺得清醒不少。
她回想起這幾日在江淮和江嬌面前自己的模樣,江錦安已經記不起前世自己是如何的傲骨難折意氣風發了,掖庭那些時日的磋磨、卑微、低賤已經深入她的骨髓中。
她似乎被烙印上了低賤的印記,面容如昔,心性卻難回。
她摩挲著梨樹粗糙的枝幹,猶記那時那時江淮曾說:“梨花雪白,勝雪高潔,唯安兒堪配。”
可也是他,後來親手斬斷自己高傲的脊樑,踩碎她的傲骨,將她拉入泥沼裡,叫她無法翻身,只得苟延殘喘。
身子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江錦安後退兩步,眼眶酸澀起來。
翠微為江錦安披上外衣,見她抖如糠篩,翠微臉色一白:“姑娘,你怎的了?”
“無事。”江錦安咬著牙關,目光直愣愣的望著院中這顆梨樹,見她神遊天外,一副發了痴的模樣,翠微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姑娘這呆愣愣的,別不是被大公子打傻了!
她幫江錦安穿好鞋子,提著裙襬就跑了出去,府醫!她要找府醫為江錦安治病!
翠微走後,江錦安從庫房中翻出一把斧頭來,她提著那斧子,緩步走到那株梨樹前。
遂抬手,毫不留情的朝樹幹劈下。
葉子落得更厲害了,江錦安站在樹下,卻好似渾然不覺,只是機械的,吃力的砍伐著。
在她即將筋疲力竭之時,一道低沉的笑聲自頭頂響起。
江錦安愕然抬頭,只見牆頭上坐著一人。
那人身著玄色暗紋織金的蜀錦長袍,衣袂上繡著瑞獸祥紋,腳踩雲履,腰繫環佩,此刻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的方向。
江錦安身上本就痛的厲害,加之雙臂震得麻木,斧柄脫落,直直落在地上,激起一層黃土 。
江錦安瞧著那人,恍惚的記憶裡這人也曾出現過。
鎮國公府的小公爺陸清淵,江錦安不是第一次見過他,各家的筵席上,都能瞧見這位小公爺的身影。
前世他們交集並不多,頭一次說話是江錦安被送入掖庭後。
掖庭幽暗的宮道上,她飢腸轆轆的蹲在牆角邊,端著瓷盤舔食殘羹冷炙,一粒米落在袖口,江錦安正捏起那粒米往口中送,眼前人便是那時候出現的。
他居高臨下的站在自己面前,冷峻的面容從不曾出現什麼旁的情緒,可在那一刻,江錦安分明瞧見他眼底的複雜。
陸清淵說:“是你?江錦安?”
那是江錦安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瞧見這位小公爺,她也不曾預料到自己會被認出。
夜風拂動,姑娘瘦弱的身軀蜷縮在一角,怯怯的瞧著這位金尊玉貴的貴人。
陸清淵眸光打量,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輕飄飄的蓋在江錦安頭上,他說:“姑娘家,本不該如此落魄。”
彼時她聲名盡毀,被沈家退親後又以寧老王爺妾室的身份被送進掖庭,人人都能譏諷嗤笑她,毆打責罵更是家常便飯,可陸清淵卻說:“姑娘家,本不該如此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