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蘇老闆,對吧?”
秦芳年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地看過來。
蘇姚被她喊得有些恍惚,蘇老闆……
她好像已經很久很久都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她是五歲被賣進戲班子的。
戲班子苦,含著石子練吐字,常常磨得滿嘴都是血;師父的鞭子也狠,一點小錯都會被抽得遍體鱗傷,可再苦她也咬著牙撐過來了,寒來暑往,練功從未懈怠,就是為了這個稱呼,那是紅角兒才能有的尊稱,是她做夢都想要的榮耀。
她盼著自己揚眉吐氣,盼著自己能在那小小的戲臺上光芒萬丈,盼著自己能真的做一回梁紅玉。
但這一切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她不自覺摸了下腿,指尖蜷了起來,神情卻不見變化,“喊我蘇姚吧,我已經很久沒登臺了。”
“那真是可惜。”
秦芳年面露惋惜,瞧著倒是真心實意,只是很快那情緒就退了下去,她看著蘇姚搖頭,“當年你唱的梁紅玉剛露頭角就退了,我還以為你在帥府過的是什麼神仙日子,原來……”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十分明白了。
蘇姚被戳中最大的痛楚,心頭狠狠顫了一下,她死死捏著手裡的首飾盒子,面上卻沒有絲毫異樣:“你找我,就是為了嘲諷嗎?”
“當然不,”秦芳年搖搖頭,“你好歹也是我師姐,我也是關心你。”
蘇姚一愣,驚訝地上下打量著她,“你也是餘慶班的。”
秦芳年沒有承認,卻下了個腰給她看,那一看就是童子功,蘇姚嘆了口氣,“勸你一句,圖錢圖權都好,千萬別圖人。”
她撐著欄杆,一步步往上走,卻又被秦芳年攔住了,“師姐,我來還想和你打聽一個人,你知道唐黎嗎?”
蘇姚指尖一顫,雜亂的記憶紛至沓來,她的臉色控制不住地白了下去,指甲死死摳進欄杆裡,唐黎……
“奉勸你一句,別在少帥面前提她,你會後悔的。”
她不想多說,越過秦芳年就上了樓。
“師姐,我和你不一樣。”
對方的聲音卻傳了過來,雖然刻意壓低了,卻仍舊十分清晰,“我和你們都不一樣,你們做不到的事情,我會做到的。”
蘇姚回頭看她,像是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也曾這麼驕傲,這麼不可一世,以為自己是最不一樣的那個。
可在蕭縱眼裡,她們根本沒有區別。
“你好自為之吧。”
該說的她都說了,若是秦芳年非要找死,她也不會攔著,她抬腳上樓,秦芳年卻又喊住了她,眼底都是忌憚,“師姐,你不會壞我的事吧?”
蘇姚頭都沒回,“你放心,我和少帥,只是各取所需,不會爭風吃醋。”
秦芳年終於滿意,轉身下了樓,可轉過拐角,就看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那極強的壓迫力,唬得人呼吸都短了。
她縮了下脖子,多少有些心虛,“少帥什麼時候來的?”
蕭縱吸了口煙,目光上下打量著她:“沒看出來,多才多藝啊。”
秦芳年覷他兩眼,咬牙揚起了頭:“既然你聽見了,我也就不裝了,我就是衝著少帥你來的,少帥可是答應過我,會讓我繼續做小姐的鋼琴教師的,你不會因為我目的不純,就食言攆我走吧?”
蕭縱沒開口,只抬眸淡淡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笑開:“當然不會。”
他吐了口菸圈,白霧嫋嫋升起,他的神情逐漸被模糊,聲音卻格外清晰,“你可比你師姐有意思多了。”
秦芳年順杆往上爬,“我還有更有意思的,少帥介意我再去你房間找找大洋嗎?”
蕭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卻沒給出明確的回答,秦芳年到底是個姑娘,也沒好意思追問,很快就紅著臉跑走了。
蕭縱仍舊站在原地,目光卻慢慢上移,落在了蘇姚門上。
他慢慢抽出插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指尖勾著一隻通體翠綠,水頭極好的鐲子。
方才蘇姚拿走的盒子裡是一對耳環,和這個鐲子是一套,原本他把鐲子拿出來是想逗逗她的,畢竟蘇姚昨天的確不太省心,但既然剛才已經認了錯,他自然不會再計較,剛才追上來也是想把鐲子給她。
但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各取所需,不會爭風吃醋?
合著早上挑唆茵茵的人不是她。
蕭縱冷笑,看來蘇姚這表裡不一的毛病還沒改。
他將鐲子揣回口袋裡,那就等蘇姚更懂事一些的時候再給吧,畢竟這塊料子,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到手的,珍貴得很。
他轉身下樓,管家迎上來,恭敬地低頭,“少帥,剛才門衛來電話,說陳公子來拜訪。”
陳公子全名叫陳施寧,是蕭縱的發小,當年他接老爺子班的時候沒少幫忙,做朋友沒得說,但是為人……
他家裡的姨太太怕是能湊夠五六桌麻將了。
“請。”
不多時陳施寧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少帥不夠意思啊,昨天咱們包了百樂門給你慶功,電話打了七八回也沒把您請過去,所以今天我親自過來請了。”
蕭縱笑了一聲,“你那一屋子的人,還能抽出功夫來去百樂門?”
“家花野花能一樣嗎?”
陳施寧不以為意,滔滔不絕地說起百樂門新來的舞女,不多時茶水送上來,他抬手去接,話音卻忽地頓住,他用胳膊肘頂了頂蕭縱,“什麼時候帶回來的?”
蕭縱抬頭,這才瞧見送茶的人竟然是秦芳年。
蘇姚下樓的時候,瞧見的就是三個人相談甚歡的情形。
她微微一怔,恍然想起蕭縱曾疾言厲色地訓斥過她,嚴令她不許在這種場合出現。
她當時以為,所有人都是這種規矩。
腳步停在原地,半晌,她轉身往回走。
“小嫂子。”
身後忽然傳來陳施寧的呼喚,蘇姚輕嘆一聲,這人的眼神太好了些。
她不好轉身就走,只能下樓問候,“陳公子抬舉了,不打擾你們,我去廚房看看。”
她找了個由頭匆匆離開,陳施寧十分驚奇地看著她,又扭頭看看秦芳年,按捺不住問蕭縱,“你怎麼調教的?人怎麼變了這麼多?”
蕭縱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跟著蘇姚進了廚房才收回來,隨口敷衍,“她不是一直這樣嗎?”
“你在開什麼玩笑?”
陳施寧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開口,“你忘了她以前撓你的事了?”
蕭縱一愣,發生過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