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進門後說的第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霍晞臣單手扯開領帶,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冷白。
“吃了。”
簡單揚著臉看著他的臉,聽見自己平靜的回答。
他終於捨得看了她一眼,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是她預料中的疏離。
“很好。”
簡單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好痛!
卻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她想問為什麼,想問他知不知道那種藥吃了,會對她的身體有傷害。
想問他到底有多討厭她,才要這樣對她。
還有,既然那麼討厭她,為什麼還要碰她。
可話到嘴邊,滾了一圈,最終卻還是換成——
她輕聲問:”明天、我父親生日,你能陪我回簡家一趟嗎?”
霍晞臣在解袖釦的動作頓了一下,聲音沉冷。
“明天公司有會議。”
“就一個小時……”她幾乎是在乞求了。
只需要他露個面,就夠了。
簡家的家宴,她每次都是一個人回去,又要讓母親和弟弟擔心了。
最重要,簡單不希望父親再對她失望。
當初,父親對她是那麼的疼愛,可如今——
“簡單。”
他叫她的名字,就像是在唸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我告訴過你不止一次,別做多餘的事。
你才能安安穩穩的繼續做霍太太。
否則,你知道,結果是什麼。”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很大,大到簡單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被淹沒了。
她愣在原地,看著霍晞臣走向浴室的挺拔背影,突然笑了,笑的苦澀難看。
“霍晞臣,”她叫住他,聲音輕得幾乎令人聽不見,尾音顫動,”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難過嗎?會想我嗎?
哪怕只有一點點呢?
會嗎?”
浴室的門‘嘭’的關上,水聲響起。
他連一句敷衍的回答,都不願意給。
霍晞臣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房間裡。
簡單緩慢拱起背,抱緊了自己的膝蓋。
三年來積攢的所有委屈和絕望終於決堤,她咬著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不到片刻,嘴巴就嚐到了血腥味。
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一個清晰的牙齒血痕。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床頭櫃。
簡單的目光落在它最底層的抽屜上。
那裡面放著結婚第一天霍晞臣就讓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和那兩本她曾經用手摩挲過無數次的結婚證書。
簡單的眼淚,掉的更甚了。
比起決堤的河水,也不少。
霍晞臣站在蓬頭下,水柱澆在他緊繃的手臂線條上,濺起一道道水痕。
如同簡單的問話,在他心裡,劃過的痕跡一樣。
他抿著薄唇,眼底的情緒複雜一片。
“霍晞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難過嗎?……”
簡單的問話,像魔咒一樣,循環在水柱之間跳躍,揮之不去。
他的眉頭打了結。
霍晞臣的大手爬過漆黑的短髮,揚起臉,任由熱水沖淡了他所有的情緒。
——
–
兩個月後,愛語咖啡廳
簡單吃了一口微苦的提拉米蘇,把精緻的勺子放回盤中,泛白的指尖勾上牛奶杯的耳朵,端起杯子湊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醇香的牛奶香味頓時充盈在她的唇舌之間。
她的眉頭皺了下,心道,還是咖啡更好喝點。
這香甜的牛奶味,多少還是有些過於甜膩了。
可是,她抬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嘴角浮現起暖暖的笑。
簡單知道,未來很長一段時日,為了他們或者她們的健康成長,她都不能再喝咖啡了。
難以入睡的時候,也不能再吃安眠藥助眠了。
無聲的長嘆了一口氣,簡單低著頭看著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語道:
“小寶貝,對不起啦,你們還沒出生,就要失去爸爸的陪伴了。
但是,媽媽一定會加倍的愛你們的……”
喝完杯子裡最後一口牛奶,簡單拿起挎包,慢慢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走出咖啡廳的大門,外面的雨已經停了。
太陽高高掛在天空上,除了地面上尚存的一點水漬,沒有任何地方能看得出,這裡剛剛下過一場雨。
一場秋雨一場涼。
她想著,這會不會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雨吧。
簡單黑亮的清眸盯著手機屏幕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按下了一個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她從沒想過,老天會送一份這樣特殊的禮物給她。
哪怕霍晞臣是那麼的不想她懷孕,她卻還是神奇的有了他們/她們。
孩子們在她的肚子裡一天天的長大,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簡單想著,是時候結束這三年,她為自己的心畫地為牢的日子了。
也該放過霍晞臣了——那個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愛上她的男人。
電話被接通,對面一道好聽的女聲響起。
“單單大寶貝,怎麼這麼好,突然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想我啦!”
“小彤,我想你,幫幫我。”
“幫你?單單,你怎麼了?想要我幫你什麼?是不是霍晞臣那個混球兒,他又欺負你了!?
“沒有,不是的……”
“好好,那你、你慢慢說。 “
韓孟彤是簡單從幼兒園一路到高中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高中畢業後,她出國唸書,創業,才和簡單分開多年。
但是,兩個人的友誼卻是從未斷過。
哪怕,隔著一個太平洋的距離。
她也是最瞭解簡單的人。
只是從她的聲音,就聽出她情況不對。
“彤彤,我想請你幫我……”
……
三天後,恆宇集團總部
六十八層,總裁辦公室
秘書江晨彎腰,單手將寬大辦公桌上總裁簽完名的一摞文件拿起來,抱在懷裡。
站直了身子,他抬手推了下鼻樑上架著的金絲框眼鏡,抿著的唇邊,有些緊張的看著意大利高背皮椅上的老闆。
“還有事?”
霍晞臣頭也沒抬,專注力依舊在眼前的文件上。
江晨:“霍總,少夫人讓人給您送來了這個。”
說完,江晨快速將被他藏在背後老半天的文件袋,小心翼翼的放在霍晞臣面前。
“?”
眼皮掀起,握著鋼筆的霍晞臣看到江晨白色的文件袋,沉默片刻,才放下筆,拿起文件袋。
江晨站在原地沒有動,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然後,他就看到霍晞臣盯著從那文件袋裡拿出來文件,一雙黑眸若有所思。
江晨知道那是什麼,凡是要送到霍晞臣面前的文件,他都要事先查看一遍內容。
“她——是什麼時候讓人送來的?”
“今天早上,閃送快遞送到秘書處的。”
霍晞臣的眉頭只微微蹙了一下,復又撫平。
那張如刀刻的臉上,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情。
拿起桌面上剛被他放下的鋼筆,他連看都沒仔細看文件的具體內容條款,就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大筆一揮,利落的簽下了他的名字。
他以為,這是三年前結婚當晚,他讓律師擬好的那一份離婚協議。
霍晞臣當時就告訴簡單,這樁婚姻,非他所願。
等她什麼時候想通了,就簽了它,上面給她的補償,夠她一輩子用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