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姥姥怎麼還沒醒呀?”
“美嘉乖,出去跟姐姐玩,別耽誤大人說話。”
餘佩蘭聽到母女倆的對話,沉重的眼皮還沒抬起來,但心總算放下了。
孩子沒出事就好。
不然她都不敢想象小閨女自責心碎的模……
“爸,您還猶豫什麼?醫生都說了,她現在全身癱瘓意識昏迷,沒了這管子就是死。躺在這裡浪費錢不說,還得專人照顧,咱們家一個個的都忙得腳不沾地,誰有空伺候她啊?”
提著愛馬仕的大嫂一臉和氣道:“小妹你彆著急,拔管是大事,你得讓爸好好想想。”
小妹陳紅英聽到這話忍不住冷笑一聲,“這有啥好想的?每天一下班看到這麼個人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還不夠晦氣的。又不是沒給過她機會,都一星期了,她自己睜不開眼,怪誰?”
餘佩蘭懵了,她出事才一星期,她這小閨女就嫌她累贅了啊?
她可是為了救小閨女的寶貝女兒才被車撞的啊!
更別提小閨女八歲那年得了水痘,餘佩蘭怕孩子撓花了臉回頭自卑,沒日沒夜的在床頭守著,結果被這丫頭又踹又蹬,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胳膊上被她撓啊咬啊的到現在還少一塊肉。
小閨女竟然嫌自己晦氣……
病房裡一陣安靜,小妹陳紅英有些著急,“大哥你是家中長子,你說句話啊。”
被點名的老大陳紅旗一張國字臉,鼻樑上架著一副近似框架眼鏡。
聽到這話老大推了推眼鏡,“小妹說的話不中聽,但話糙理不糙,從媽出事到現在也有一星期了,看樣子不會有奇蹟了,讓媽體面的走吧。”
屁!
老大你是教授還是禽獸?
體面?你這麼要體面,當初被人誣告騷擾女學生你咋不自殺自證清白?
有個當院士的爹當靠山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個四級教授,你咋還有臉活著?
小妹陳紅英找到盟友,情緒激動,“就是,我問了二哥,他在出差沒空回來,說聽家裡安排,他沒意見。”
老二個殺千刀的,自己倒下都一星期了,他出差還沒回來。
他就算是在火星上出差,一星期也能回到地球上了!
當初老二念大學時犯了錯,老頭子不管不問,是她千里迢迢去了學校,跪下跟老師求情老二才沒被開除。
有了這張文憑找了個好工作。
現在,連看他娘一眼都不樂意了,她養的是什麼忘恩負義的東西!
“爸你倒是……不是大姐你攔著我幹什麼?”小妹陳紅英有些煩,“大姐你打算照顧媽是吧?那正好,反正媽私底下給了你不少錢,你照顧她不是應該的?”
餘佩蘭激動,嗚嗚嗚,她就知道紅玉是有良心的,是她的老棉襖。
大女兒陳紅玉連忙辯解,“我可沒這麼說,紅英你別瞎說,我的意思是讓爸好好想想。”
餘佩蘭:“……”陳紅玉你個黑心棉!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沒良心的!
老頭子,你不能跟這些兒女似的沒良心啊。
我從十七歲嫁給你,照顧你娘為她養老送終,為你生兒育女將近六十年,我自問沒有任何對不住你的地方。
你難道還真要拔了我的管子?
你不能那麼沒良心啊!
病房裡一陣安靜。
年過七旬卻依舊身材挺拔,面容儒雅的陳新華安靜的看著病床上的人。
小女兒陳紅英看父親沉默不語,上前挽住老父親的胳膊,“爸,下個月就是葉阿姨的生日,她等了您一輩子,如今身體也越發的不好了,難道您就真要讓她抱憾終身嗎?”
“當初你們就錯過了彼此,難道還要因為一個將死之人,把遺憾帶到地底下去?”
“媽是最心疼你的,要是知道這事,肯定會自己拔掉管子,成全您跟葉姨!”
餘佩蘭聽到這話想把這個小閨女塞到馬桶裡的心都有了。
她身子骨多紮實的人呀,別看都七十多歲的人了,但腰不疼腿不酸耳不聾眼不花。
拎著二三十斤的米麵上樓都不在話下,身子骨比小年輕都好。
要不是因為小外孫女亂跑,她情急之下沒留意被車撞了,能現在這樣半死不活?
她是為了紅英這個親閨女才癱瘓在床啊。
可紅英她說的都什麼話?
要拔自己的管子,成全她所謂的葉姨!
甚至於,要不是為了葉知秋那個老騷狐狸,小閨女連一聲媽都不會喊她!
她這生了個什麼孽障!
關鍵是,這樣的孽障,還生了一窩。
餘佩蘭恨吶,恨自己養了一窩白眼狼。
更恨自己如今癱瘓在床,別說起來一人給他們一巴掌,她連眼睛都睜不開,手指都動彈不得。
陳新華並不知道老妻此刻的心理活動,他閉上眼睛,“那就這樣吧,你們去給你媽買一塊墳地,她勞累了一輩子,死後就讓她一個人清靜清靜吧,我就不跟她合葬了。”
病房裡的幾個人都一愣。
小女兒陳紅英第一個反應過來,“對,將來爸您跟葉姨合葬在陳家陵園,大嫂你覺得呢?”
大嫂舉雙手贊成,“小妹這話說得有理,媽是個鄉下老太太,沒啥文化,葬在陳家陵園我怕影響咱們老陳家的風水,對子孫後代不好。”
屁!
那陳家陵園還是八四年那會兒,她四處找人借錢買下來的呢,為的是安葬公爹的骨灰,讓死去二十多年的老爺子入土為安。
她花錢買下來的陵園,如今自己連葬進去的資格都沒了!
老頭子你算哪門子的院士?你他孃的就不是個東西!
當初要不是我從孃家拿吃拿喝的救濟,你跟你老孃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現在欺負我躺在床上不能動,你要跟你的老三雙宿雙飛去,就不怕死後下地獄看到你爹孃,沒臉交代?
“大嫂說的在理。她一個鄉下女人,要不是跟了爸,能當院士夫人享幾十年的清福?知足吧。我已經準備好了遺囑,上面說她死後讓爸再找個人搭夥過日子,日期定在了去年,律師前幾天也打點好了。”
小妹陳紅英越說越是興奮,“大哥大姐,你們過來幫忙抬起老太太的胳膊,讓她按手印,這樣過幾天爸跟葉姨舉辦婚禮,別人也挑不出刺來。”
餘佩蘭沒想到,小閨女為了讓老頭子和姓葉的老三兒雙宿雙飛,竟然還偽造遺囑!
這是她生她養的閨女嗎?
餘佩蘭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人踩了一腳。
老大陳紅旗:“咋這麼沉,都抬不起來。”
大女兒陳紅玉也埋怨,“小妹你想個法子啊。”
小妹陳紅英也不知道,為啥兩個人都抬不起老太太的胳膊。
她試了下,也不行。
也沒死啊,咋就這麼死沉死沉的呢?
越想,就越是生氣,“都死到臨頭了你咋還這麼倔呢?你一個沒文化的鄉下人,能嫁給我爸已經是祖墳上冒青煙了,他跟著你生活委屈了自己一輩子,現在也沒幾年活頭了,你成全他跟葉姨不行嗎?”
一想到葉姨提到爸爸時的幽怨眼神,陳紅英心都狠了幾分,“就算掰斷她的手指頭也得給我摁上!”
餘佩蘭只覺得火氣齊刷刷的衝向腦門。
她當初憐憫大女兒下崗又死了丈夫,把自己經營十多年的飯店給了她。
小閨女要跟男朋友出國讀書,她賣掉兩個門店房資助她,沒讓她吃勤工儉學的苦。
老大的媳婦要創業,自己拿出錢來支持。
老二的孩子唸書想換個好學校,她把自己收租養老的學區房給了他。
她的血化作奶養大的四個孩子,嫌棄她是鄉下人給他們丟臉。
如今齊心協力恨不得掰斷她的胳膊。
為了一個外人對付她!
她愛了敬了六十年的丈夫,要要她去做孤魂野鬼!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餘佩蘭一下子睜開了眼。
直直的看著她的兒女們!
瞪得滾圓!
陳家兩姐妹嚇得渾身一顫,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大陳紅旗煞白一張臉,“媽,我,我不是,都是小妹攛……”
大嫂上前一步,“行了,老太太沒了。”
她指了指旁邊的儀器,小屏幕上是一條直線。
餘佩蘭死了,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