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隊陷阱不都是在林子裡，還插著標語嗎，這個居然在婦人小孩割野菜的地方，還不做標語。
孟曉蘭皺著眉，打定主意待會就去找大隊長說一說。
她剛拉住姚雪要繼續說話，山路邊，揹著揹簍的陸婆子罵罵咧咧走了過來，兒媳婦不上地，家裡就要少那麼多工分。
這才剛懷上，一個個男人家就給寵得上了天。
哎，她怎麼繞了這條遠路，回家是另一條路啊。
等等，她腳步一停，定定看著那邊站一塊的，不就是她兒媳婦嗎，但她旁邊居然是張家那個媳婦？
陸婆子小腳刨得飛快，一把拉過了自己兒媳婦，往她背上抽了一下：“割豬草還磨洋工呢，不想幹了回去做飯去，別跟不三不四的人混。”
張家那個知青媳婦，全村誰家不嫌棄。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城裡小姐，一身懶病，錢翠花那婆子也管不住她。
也是攤上錢翠花了，呵呵，要是她，早給竹筍炒肉一頓了。
姚雪臉色漲紅，不好意思拽著婆婆：“媽，你別說了。”
“我這就回去做飯，福寶，快來。”
“曉蘭，我…我走了。”
孟曉蘭對著她愧疚臉色輕微搖頭，示意沒問題，在陷阱旁邊隨手插了個柴棍子也走開去牽六六。
全程跟沒看到陸老婆子一樣。
陸婆子臉色更臭了，故意揚起聲音：“還城裡人呢，一點禮貌沒有，知不知道打招呼。”
但人孟曉蘭眼神都不掃一個，走過去還不忘對福寶笑了笑：“快過去，你媽媽在喊你。”
陸婆子轉過頭，狠狠扯一把豬草。
錢翠花個蠢蛋，把兒媳婦慣成這樣，可不能把她家兒媳婦帶壞。
卻沒看到她孫女福寶都愣住了。
孟姨姨笑得好好看啊，離得近還能聞到著淡淡的香氣，和村裡姨姨嬸嬸都不一樣的感覺。
牽到媽媽手後福寶還在發呆：“孟姨姨好漂亮啊，媽媽，為什麼你不如孟姨姨漂亮呢。”
姚雪頓了頓，看著那母女倆走去山裡的背影，再低頭掃一眼已經粗得像樹皮一樣的手心。
臉上只有苦笑。
兩年沒照過鏡子了吧，不用看也知道，好看不到哪去。
“大概是因為媽媽…懷了你弟弟。”
她蹲下身，把福寶按進懷裡：“福寶，就算媽媽不在身邊，福寶以後也要像孟姨姨一樣漂亮，嫁條件很好的人，不對，對你很好的人。”
陸家條件比張家好很多啊，陸行哥對她也不算差，只不過，這村裡誰也比不上張起對曉蘭的好。
張起以前名聲更差，初中逃學輟學，懶不上進，村裡誰不討論一句。
她剛來時那麼嫌棄，現在卻甚至希望，福寶能嫁張起那樣的人。
姚雪唏噓到心裡酸澀。
而陸老婆子聽著兒媳婦咬文嚼字的話，嫌棄翻個白眼：“回去做飯去，別把我們小福寶跟那女人比。”
她家福寶可是福星，需要擔心啥。
就是生了福寶後，大隊裡給他家負責養的雞開始下蛋了，老頭子在山上撿了幾次野味又給家裡吃又偷偷賣錢，陸家才慢慢有了點家底。
老頭子說了，福寶是天生福星，陸家的寶。
姚雪不敢反駁婆婆，牽著福寶的手也轉身往山下走去。
而被議論的孟曉蘭，正指揮六六摘野果子。
入秋野果子不剩多少了，酸得塞牙也吃不了什麼，就圖個樂子。
六六開心蹦躂摘了好多，一塊放進了裝豬草籃子：“媽媽，這是不是可以給你加工分啊。”
當然加不了，孟曉蘭還是笑著點頭：“能啊，謝謝我們小六六了。”
六六嘆口氣，還是發愁：“可還是裝不滿怎麼辦，隊長伯伯會不會說你？”
她愁眉苦臉皺成一團，明明個子比籃子高不了多少，就操心著工分的事。
小小的人笑也笑不起來。
孟曉蘭揮手，把女兒拉過來，替她整理著衣服。
“六六，你聽好，媽媽不賺工分，你更不用擔心。”
“啊？”
六六腦瓜抬起，還是不明白。
她偷偷聽到過二嬸說媽媽懶，村裡人也說媽媽不幹活賺工分，但孟曉蘭是她媽，她肯定站她那邊。
因為怕媽媽傷心，從來不敢說偷聽到的話，但這會小臉蛋子糾結擰來擰去，啥也暴露了。
孟曉蘭正色，收起了笑。
“大伯平時不回來，每個月給奶奶寄5塊錢對不對。”
六六點頭，她可喜歡大伯了，每次回來都會帶好玩的好吃的，對家裡人也是一視同仁，他回來一趟全家生活水平直線上升。
就連最愛說閒話的二嬸子也天天盼著他回來，說他的只有好話。
孟曉蘭壓低聲音：“但是，媽媽每個月給奶奶8塊錢，加上人口糧，我們一家三口不用上地也能吃的天經地義。”
“更別說你爸爸為了不被人說閒話，每天還去上工。”
雖然也跟磨洋工差不多，但這就不提了。
以前覺得女兒小，不用說這些也沒關係。
但是現在不行了，她不能讓自己女兒有絲毫心虛羞愧，要挺胸抬頭，自信勇敢。
就比如張堅強這個大名，其實是她讓張起給上的。
當時公公給取的名字是招娣，氣得她立刻就踹著張起去登記了戶口本，直接叫張堅強。
憑什麼家裡男娃名字都請先生起，像小叔子張有才，大哥兒子張欽，二哥兒子張文軒，張有福，她女兒就是個張招娣。
雖然公公說是因為她第一胎就是個女兒，起個這名字防止下一胎還是。
她偏不，她六六也要堅強，要頂天立地，至於看到名字就嫌棄的人，那趁早滾遠點。
當然，六六自己長大不喜歡，也可以隨時改啊。
可以說，看似最溫婉文靜的孟曉蘭，其實心裡最火爆脾氣大，只不過壞名聲都推給自家心甘情願的男人了。
張六六當時就“哇——”
我靠，媽知道你有點小錢，但沒沒想到你這麼有錢啊。
看女兒高興沒了負擔，孟曉蘭牽著她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村裡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快到午飯的點了。
六六這會已經開心起來，原來她家也是有點家底的，不是真的一貧二白。
說不定還能混吃等死呢，誰去做那對照組誰做。
她一開心，就胡亂蹦來跳去瘋跑在前邊。
而孟曉蘭眼神掃過野草堆那邊，多了些村裡女人孩子，吵吵嚷嚷的，沒有姚雪。
她嘆口氣，陸家那情形，姚雪想走太難了。
姚雪自己覺得是被孩子拴住了，照她說，沒有這個孩子，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