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牙婆帶了十幾個人到文家來,有小丫頭有婦人,沈疏雲看了一圈,留了幾個人,挑了兩個到她住的芳菲苑做了粗使丫鬟,一個叫阿珍,一個叫三丫。
沈疏雲覺得這兩個名字不大好聽,就把阿珍改為了珍珠,這時候院裡一叢薔薇開得正好,就把三丫改叫紅薔。
沈疏雲向來是個和善的主子,見兩個小丫頭年紀都不大,又都有些瘦,吩咐蘭心先給她們安排些輕省的活計。
蘭心一口應了,帶兩個小丫頭去洗乾淨,用篦子細細的把頭髮梳通了,抹了桂花油,梳了兩個小辮子,又把妝匣裡不大用的幾隻絹花拿出來給她們戴上。
還沒到吃飯的時候,菊影端來了點心,叫兩個小丫頭墊墊肚子,兩人邊吃邊眼含熱淚,說是從沒想過賣給主家是過這樣的日子。
蘭心看著也心酸,細問起來,兩人都是京郊的,家裡各有各的難處,珍珠的母親才死了不到兩個月,她爹跟一個寡婦勾搭上了,就把她賣到城裡來了。
紅薔家裡姊妹多,哥哥們年紀都不小了,家裡出不起聘禮,就把她賣了,好給哥哥娶媳婦。
“沒事,咱們姑娘待下人可好了,往後用心當差就行了。”
蘭心囑咐了兩人幾句,回到芳菲苑,見沈疏雲正在挑衣裳,便問:“姑娘要出去?”
沈疏雲點點頭:“嗯,聽說菱花湖泛舟好玩,今年天暖,估計荷花都開了,我要去玩一回,你們也換了衣裳陪我去。”
沈疏雲挑了一身淺紫色的衣裳,簡單畫了一下眉毛,唇上點了淡淡的胭脂,帶著三五個人往菱花湖趕去。
這段日子陽光明媚,天氣又不似七八月那樣酷熱,出來遊玩的人不少。沈疏雲到了菱花湖的時候,湖邊的畫舫已經滿了,只有小舟還可以租賃。
從前在明州的時候,父母親寵愛沈疏雲,並不大約束她,明州又是水鄉,她跟著陳桓貞也曾多次泛舟湖上。
眼前的菱花湖,沿著湖邊鋪開層層荷葉,挺直的莖稈上或是尖尖的花苞,或是盛放的花朵,風光雖比不上明州那般秀美,也別有一番風味。
微風陣陣,沈疏雲起了遊湖的心思,見畫舫已經沒有了,就包了兩條小船,她帶著蘭心坐了一條,其餘人坐另外一條。
蘭心一跳上船就站在船頭踮腳摘了一朵荷花,插在了烏蓬上。她原本是漁家女,水性極好,划船也厲害,隔了許多年不曾劃漿,難得再一次握著漿板,興致上來了,兩手飛快地划動,不多會就把菊影她們坐的那條船甩在了身後。
“喂,蘭心,你等等我們啊!”
蘭心衝著菊影她們笑道:“有本事你來追!”
菊影她們也不服輸,用力往前劃,蘭心仗著自己有經驗,將她們越甩越遠,不多會,竟把船劃到了湖中間。
京城水少,絕大部分人不識水性,是以湖上游船雖多,大部分人只敢在湖邊打轉,像她們這樣敢往湖中央劃的,只有寥寥幾艘船。
“姑娘,你不怕吧?”
蘭心見菊影幾人離得很遠,一時半會追不上來,她玩心漸漸歇了,這才想起來問沈疏雲怕不怕。
沈疏雲仰面躺在船艙裡,藉著烏篷頂遮陽,任由小船在湖面搖搖晃晃,面上帶著淡淡笑意:“我怎麼會怕,我的水性好得不得了。”
沈疏雲是會水的,且水性相當不錯,父親在明州為官的時候,孃親在那裡買了一個莊子,後頭圍了一個水泊進來,她小時候每年夏天,都要在莊子上消磨一兩個月,幾乎天天都要去游水。
蘭心安心了,也學著沈疏雲躺了下來,主僕倆並排躺在一起,說了一會話,正愜意著,小船不知是撞到了什麼,竟猛地搖晃起來。
沈疏雲趕緊坐起身,探出頭望去,小船一側停了一艘船,船頭站著個少年,一臉笑意。
原來是魏蘅,他身穿繡金雲紋月白袍子,腰上墜著麒麟羊脂玉佩,腳蹬黑色長靴,一隻腳踩在船舷上,手裡搖著摺扇,唇角含笑,挑眉道:“沈姐姐,好巧啊。”
沈疏雲面上心不動,心中依然動怒,好個魏蘅,別的不學倒學起了狗皮膏藥,今日非要教訓他一回。
魏蘅這個人,年紀不大,沈疏雲記得他屬羊,今年剛滿十八歲。他是雲陽伯夫人唯一的兒子,自來嬌慣,好鮮衣華服,好梨園戲曲,好走馬鬥雞…… 是個十足十的世家紈絝。
沈疏雲笑意盈盈看著魏蘅:“魏世子,的確很巧。”
魏蘅見她笑容明媚,襯著湖光山色,更是容色動人,不由心中癢癢的。
“沈姐姐,我上次送你的香包你看到了吧,是宮裡賞賜下來的,我覺得好看,特意送給你了。”
沈疏雲沒想到今日會遇見魏蘅,自然沒有把那個香包帶在身上,早知如此,該讓蘭心隨時帶著,好一把扔到魏蘅的臉上。
魏蘅哪裡知道沈疏雲的心思,見她似笑非笑的模樣,他以為沈疏雲同他一樣高興,笑著道:“沈姐姐,你這條船太小,坐在裡面不舒服,不如來我這船上。我這裡還備了酒菜,咱們泛舟湖上,吃酒說話,豈不美哉。”
沈疏雲搖搖頭:“那可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與你共乘一船,被人看到了可怎生是好。”
她說著,故意低下頭,一副有些羞怯的樣子。
魏蘅見她這樣子,想起從前她對著陳桓貞似乎也是這模樣,不由心中歡喜,胳膊撐在腿上,大半身子探出船外,壓低聲音道:“沈姐姐,不怕,船上就我和船伕兩人,咱們在湖上游玩一番,這裡又沒有其他人,等上了岸,誰知道呢?”
沈疏雲仍舊搖著頭不說話,心中暗恨,好個浪蕩子,這招估計是玩熟了的。
魏蘅說著伸出手要拉沈疏雲,像是在哄小孩子:“真的沒事的,你不說,我不說,無人知曉……”
蘭心坐在沈疏雲身後,有些擔心的拉了拉沈疏雲的衣角,低聲道:“姑娘,我把船划走吧。”
沈疏雲輕輕搖了搖頭,仰起頭看著魏蘅,點點頭:“魏世子說的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魏蘅大喜,胳膊又伸長了一寸,沈疏雲也伸出手,就在兩隻手碰觸到的一瞬,魏蘅還沒得及仔細感受一下佳人柔軟滑嫩的手,就被沈疏雲用力一拽,跌入湖裡。
“啊!”
魏蘅大叫一聲,在水裡撲騰起來,濺起大片水花,間或喊出一兩個含糊的字。
“救…… 救…… 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