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四點,太陽未出,天光未亮,只有一輪明月高掛在天上,周圍有幾顆星子點綴著。
清冷的月輝從天上傾瀉而下,為大地鋪上了一層銀霜。
李蒜苗站在院子裡兩手拿著倆小鑔子用力地擊打著,尖銳嘈雜的聲音瞬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她扯著大嗓門喉道:“這都幾點了,還不知道起來,一個個跟懶豬似的,家裡的活、地裡的活都不用幹了是吧?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娶你們到家是讓你們享福的是吧?還不快給老孃起來!我們老許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娶了你們這幾個懶貨!”
她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直衝雲霄。
許家大兒媳婦張春草、二兒媳婦王招娣嫁到許家多年了,對自家婆婆的德性十分了解,她們一聽到自家婆婆的聲音,麻溜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三兒媳趙紅英才嫁到許家大半個月,在家又是受寵的小女兒,很是不習慣這麼早就起來。
她皺著眉頭,十分煩躁地翻了個身,面對著還在打呼的許家老三許三牛,忍不住往他腿上踹了兩下:“許老三,你娘到底哪來的那鑔子,天天一大早在那兒打鑔,連個安穩覺都不讓人睡!”
“那鑔子是前幾年縣裡一個戲班子被砸了,娘擱人後頭搶來的,那玩意兒值不少錢呢!”許三牛被踹了兩下,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娘都在外頭叫了,趕緊起來去幹活,要是晚起了娘非得罵死你!”
趙紅英坐了起來,抓起一旁的衣服生氣地往許三牛的身上甩了兩下:“我這才嫁給你多久,就知道天天叫我幹活了!我在家時我爹孃都不捨得讓我幹活呢!當初咱倆剛談的時候,你怎麼說的,說結婚後什麼活都不讓我幹,都是屁話!”
許三牛睜開眼睨了一眼趙紅英,心裡尋思著他之前要是不哄著趙紅英,趙紅英能跟他?
他還困著呢,不想繼續聽他娘在外頭嚷嚷,衝著趙紅英催促道:“你這都結婚了,還能跟當姑娘時一樣啊!哪個嫁了人的媳婦不幹活啊!娶媳婦回家就是幫忙幹活的,要不然花那麼多錢娶一個媳婦是娶回家當祖宗供著的啊?趕緊的,別磨蹭了,小心娘發火了,沒你好果子吃!”
趙紅英聽著可窩火著呢,氣道:“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氣惱著我爹孃要的那一百塊彩禮?你心眼怎麼就那麼小,就一百塊錢你就斤斤計較,你也不想想我爹孃從小把我養大容易嗎?再說了,我肚子裡還有你的種呢!”
許三牛翻了一個白眼,冷哼了一聲:“我心眼小?斤斤計較?那可是一百塊錢!就咱紅旗大隊的姑娘家,彩禮最多也就是二三十、三四十,就你們家獅子大開口!”
趙紅英怒懟道:“那你當初怎麼就不找那些便宜貨呢!”
她正說著話呢,忽然聽到身後的窗戶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她的臉色驟然一變,轉過頭張嘴就要大聲說些什麼,下一刻,一根細長的竹竿就從窗戶破了的口子裡伸了進來。
“老三家的,你是懶豬投胎呀!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知道起來,你爹孃是怎麼教的你,嫁到婆家後也不知道勤快點,一天天的就知道睡懶覺,你是不是要等著我這個當婆婆的來伺候你不成啊?你去外頭看看,哪家的兒媳婦有像你這樣的,我們老許家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這麼個懶婆娘!”
李蒜苗站在窗戶外,一手用力地拍著窗戶,一手握著根細長的竹竿,將竹竿伸進窗戶上的一個破洞裡,不斷地戳著。
許三牛和趙紅英夫妻倆的床就靠在窗戶邊上,趙紅英坐在床上,被竹竿戳了好幾下,疼得她“哎呦”叫喚了好幾聲:“娘娘娘!我起來了!”
“真是賤皮子!非得老孃收拾你才起來!哼!”李蒜苗從窗戶的小洞裡抽出竹竿 將其扔到了地上,板著一張臭臉氣呼呼地離開了。
趙紅英憋著氣,快速地將衣服穿好,下床之前忍不住又踹了一下許三牛。
“幹嘛呢!我這困得很,你非得折騰我是吧!要不是看在你揣了娃,看我怎麼收拾你!”許三牛兩手撐著床板支起上身,怒視著趙紅英。
他就是在跟趙紅英談對象期間太慣著她了,才把她慣得不知道以男人為天了,就知道對自己動手動腳的。
“有本事你收拾啊!”趙紅英壓根兒沒把許三牛的話放在心上,翻了一個白眼冷哼了一聲,就出了屋門。
趙紅英來到廚房門口,往裡張望了一下,見昏暗的廚房裡只有張春草和王招娣兩人在,一人正蹲在灶臺旁對著木盆削冬瓜皮,一人正站在灶臺前剁菜。
“大嫂,二嫂,你們起來了呀?”趙紅英往廚房裡走去,皺著鼻子,拔高聲音喊道:“怎麼就只有你們倆在幹活?小姑子呢?她這是又沒起來呀?我這嫁到咱家好些天了,就沒一天看到她早起幹活過。姑娘家的在家不幹活,到了婆家可怎麼整?人家還以為咱家的家教有什麼問題呢!”
張春草原本看到趙紅英過來,是要開口陰陽怪氣她幾句的,只不過她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趙紅英就率先說嘴起了小姑子,她的臉色頓時大變,眼底閃過一抹驚恐。
“你這剛起來是睡糊塗了啊?一大早上胡咧咧什麼!有那閒工夫在這兒胡說八道,還不如快點去燒火煮豬食,後院的豬要是餓瘦了,年底完成不了,咱一家子都得吃掛落!”張春草急切地打斷了趙紅英的話。
要說家裡邊最恐怖的人,不是她男人,也不是她公公婆婆,而是一個月前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子,那是一個狠人,動起手來打人,能把人打得哭爹喊娘,半條命都會沒了!
早就領教過自家小姑子厲害的張春草是一句話也不敢附和趙紅英的話。
王招娣同樣不敢招惹自家小姑子,她也跟著喊道:“老三家的,豬菜我剁好了,你來燒火下鍋煮,快點!”
“還有我這盆裡的地瓜皮也放進去一起煮了餵豬吃!”張春草也削好了地瓜皮,把小半個木盆的地瓜皮往趙春草手裡塞,“別站著不動啊!你趕緊去煮豬食,待會兒還得煮早飯呢,可別耽誤時間了!”
趙紅英見張春草和王招娣兩人都緊盯著她,一副她不幹活她們下一秒就要擼起袖子要罵她的樣子,她氣得不行。
但一人對上倆,她吃虧,只能先憋著,端著木盆去燒火煮豬食了。
幾個當兒媳婦的,一早上忙得跟轉陀螺似的,一直到早飯煮好了她們才停下來。
許家人口多,許家當家人許河水和李蒜苗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
大兒子許大牛今年三十歲,娶了同歲的張春草,夫妻倆生了兩兒三女,分別是許家長孫十二歲的許狗蛋、十一歲的許大妹、九歲的許二妹、六歲的許三妹和三歲的許貓蛋。
二兒子許二牛和王招娣也是同歲,兩人都二十五歲了,生了兩兒一女,分別是七歲的許驢蛋、五歲的許四妹和兩歲的許羊蛋。
三兒子許三牛今年二十歲,前些天才結婚,娶了十九歲的趙紅英。
小兒子許四牛十八歲,在縣裡中學唸書,還有一個月前剛認回來的小女兒夏小滿,也是十八歲。
許家人是在堂屋吃飯的,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人多吃飯分兩桌吃,許河水帶著許大牛、許二牛、許三牛和許狗蛋一桌。
李蒜苗則帶著家裡其他人一桌。
早飯很簡單,稀薄得能照清人臉的地瓜粥、自家醃製的鹹菜,這段時間李蒜苗還會往桌上添一道加了香油的蒸蛋。
飯菜剛一擺上,除了一直不見人影的夏小滿,其他人紛紛打了一碗地瓜粥坐在椅子上。
趙紅英看到桌子上的那碗令人垂涎欲滴的蒸蛋,下意識地伸出筷子,她筷子還沒碰到雞蛋,手背就被李蒜苗拿筷子連敲了好幾下:“雞蛋是你吃的嗎?那是你們小妹的蛋!”
趙紅英抿著嘴瞄了一眼李蒜苗,沉聲道:“娘,我這肚子裡可是懷了三牛的兒子……”
“呸!你還有臉提孩子!要不是你這個不要臉的騷蹄子結婚前就勾搭上老三,踹上了崽,我們家能被你們趙家拿捏?拿了我們家一百塊彩禮,家底都被掏空了!”李蒜苗又是鄙夷又是氣憤,老三兩口子結婚這些天來,她都咽不下這一口氣。
她冷哼道:“雞蛋沒有,鹹菜你愛吃不吃!還有今天老四要從學校回來,你待會兒趁著日頭好,去把他屋裡的被單枕套洗一洗曬乾,枕頭也拿去曬一曬。別一天到晚眼裡沒活,我們家可不養吃白飯的!也不知道你爹孃怎麼養的你!”
趙紅英懷了孕沒得到優待,還整天被自家婆婆罵,哪裡能忍得住呢!
她梗著脖子不服氣道:“要說家裡有閒人,那也是家裡的小姑子才是最大的閒人,一天到晚就沒見到她幹什麼活,吃得倒是挺好的!”
她指著桌上的蒸蛋氣惱道:“去外頭打聽打聽,誰家裡蒸了蛋不給孕的兒媳婦吃,給註定要嫁到別人家的女兒吃!你對小姑子再好有什麼用,註定是個賠錢貨!還不如趁早將她嫁了給家裡還一筆彩禮!”
“呵!賠錢貨?我聽說你在家也是個受寵的小姑子,這才嫁了人了,成了嫂子了,就學會雙標,看不慣能吃雞蛋羹的小姑子了!女人啊,你可真善變!”
姍姍來遲的夏小滿走進了堂屋,眼神冰冷地看著有些尖酸刻薄的趙紅英。
許家眾人看到夏小滿到來,一個個忍不住瑟瑟發抖。
夭壽啊!怎麼偏偏在趙紅英編排夏小滿的時候,她正巧來了呢!
可不關他們的事啊!他們壓根兒就沒說夏小滿的壞話,夏小滿要發飆揍人,也別找他們啊!
他們是無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