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白忽然嗤笑一聲,一直繃著的酷哥面具裂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南喬知道他肯定是在嘲笑自己的妄想,畢竟他們學校的金融系,那是隻有學神才能考得上的。
“哎,你當初為什麼不考金融系呀,我聽說你是我們市那年的理科狀元。”
其實南喬做好了白問一句的準備,但神奇的是,江嶼白竟然開口了。
“我不喜歡不確定的事情。”
金融專業畢業後,最賺錢的無非是去投行乾量化,做對沖基金,但這些玩錢的遊戲充滿了未知的冒險,他不喜歡。
他喜歡能掌握在手裡的東西,比如他的代碼,一段指令的輸出,運行,得到一個明確的,他預期的結果。
這就是他要的東西。
南喬細細品味了一下他這句話,似乎嚐出了那麼一點特別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特別喜歡刺激、冒險的人。”一個浮動就是上百萬的盈虧,很多人享受的就是那個跳動的瞬間。
江嶼白重新恢復了酷哥神色,身體後靠,雙手搭在鍵盤上敲擊,隨口道:“說明你不瞭解我。”
南喬瞟他一眼,心想如果不是你以後那麼牛逼,誰想了解你啊,臉真大。
但她還是秉承著討好法則,又湊過去了一點,嗲聲嗲氣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拿到哪家公司的offer了呀,我聽說你們專業,一半出國,一半進三大廠。”
國內it業三巨頭最喜歡來他們學校搶人,一年一年battle下來,畢業生的起薪都高得嚇人。
“你有想過出國嗎,我聽說程序員在國外特別好找工作,灣區那裡……”
她話沒說完,江嶼白忽然抬手摘掉了人工耳蝸,隨手放在了桌面,而後專心地敲擊著鍵盤。
這是嫌她煩,不想聽她說話的意思。
好吧,算你狠。
再唧唧歪歪也不會有結果,南喬洩了氣,目光隨意地掃向鍵盤,她發現江嶼白的手其實還挺好看的,骨節分明又手指修長,怪不得適合打籃球,不過他因為戴著人工耳蝸的關係,以前每次上場都需要配備專門的固定頭帶,非常麻煩。
今天大概是臨時決定上場,沒有準備,因此只在最後幾分鐘摘掉耳蝸象徵性地打了幾分鐘。
南喬一時之間想出了神,撐著下巴靠在一旁,無精打采地發了會呆,像個沒有靈魂的大眼睛娃娃,瓷白,漂亮,沒有心。
江嶼白的餘光不經意間掃向身邊的人,又很快收回,兩人相安無事了一會,忽然一個遊樂場的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你好,請問你是37號小朋友的家長嗎,你家小朋友和人打架了,請過來看一下。”
每個小朋友進遊樂區前都會貼上家長所在座位的號碼,這樣有什麼事也能快速找到家長。
江嶼白會讀唇語,工作人員說完後,他很快戴好了人工耳蝸,跟著要走。
工作人員低頭看了看南喬的桌面,繼續道:“36號的家長,麻煩你也過來一下。”
南喬莫名其妙:“我女……我妹妹也打架了?”
不應該啊,星星那麼軟軟糯糯的,咬人都不痛,還能打架這麼牛x?
工作人員有點為難地瞟了南喬一眼:“不,不是,是別人欺負她。”
南喬噌地一下站起來,臉上露出了慌亂著急的神色:“她被打了?”
工作人員擔心她發飆,趕緊安撫道:“沒打,沒打,就是搶玩具,家長你彆著急啊。”
他們三個一起往遊樂區走去,工作人員簡單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
原來是有個小男孩搶了星星的玩具,星星哭了,呦呦在旁邊玩,見星星被人欺負,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把玩具搶了回來,小男孩不肯,呦呦就……把人揍哭了。
江嶼白有點頭疼地捂住了額角,他當初就不贊成時曄送呦呦去學什麼拳擊,畢竟家裡的小姑娘本來就是個怪力少女,經過了專業訓練後,打起人來,不是一般痛。
到了事發地點後,小男孩的家長也剛好趕過來,本來氣勢洶洶的兩夫妻一看到打哭自家兒子的竟然是個還矮一個頭的小女孩,瞬間臉色更黑了。
女人一張口就是找場子:“你們怎麼教小孩的啊,怎麼能隨便打人,有沒有教養啊。”
江嶼白正要開口,一旁的南喬拉住了他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看自己發揮。
她把價值十幾萬的包包往身前一放,撅著嘴抬起下巴,擺出嘲諷臉,冷笑道:“那請問你們又是怎麼教小孩的,沒皮沒臉搶別人的玩具,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到底是誰沒有教養。”
兒童遊樂區到處都是攝像頭,她還真不怕對方顛倒黑白。
女人被噎了一下,過來的途中他們也聽說了自家兒子搶人玩具的事蹟,自知理虧,但輸人不輸陣,這個時候肯定不能怯場。
“就算他先搶了玩具,但你們也不能打人啊,我看你個小姑娘穿的也蠻好的,連不能打人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
南喬擺出不怕惹事的姿態,氣質冷豔的紅唇一勾,嘲笑道:“您兒子可比這個小女孩足足高了一個頭,你現在跟我說他被一個小女孩輕輕拍了一下,就是被毆打,搞笑嗎,一個小女孩打人能有多痛啊,你們自己的兒子什麼樣心裡沒點數嗎。”
他們當然是有數的,因此有點心虛。
一直在一旁眨巴大眼睛的呦呦忽然開口道:“他還罵星星是怪物,是醜八怪。”
南喬目光一冷,蹲下身把一直躲在自己背後的星星拉進了懷裡,輕輕抱了抱,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寶貝,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們星星長得最好看了,是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小天使。”
星星怯怯地抬起頭,只見濃密捲翹的睫毛下,兩隻眼睛竟然是不一樣的顏色,一隻是正常的黑色,另一隻卻是罕見的藍色。
在小朋友的審美世界裡美醜還沒那麼清晰的定義,但異於常人的,就會被罵是怪物,醜八怪,而後被群體孤立,集體霸凌。
南喬安撫完了孩子,重新站起來,一甩頭髮,冷著嗓音,神色陰鬱道:“這是我律師的名片,晚點他會就我妹妹因為本次辱罵事件受到的心理創傷,和你們談民事賠償的問題,希望你們保持電話暢通,好接收法院的傳票。”
男人一聽要被告,凶神惡煞地上前一步,盯著南喬狠狠道:“你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
南喬一見這種仗著性別優勢搞威脅的人就火冒三丈,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你好聲好氣地道歉,她說不定心一軟,抹不開面子也就算了,但凡你跟她槓起來,她能兇到自己都害怕。
正要撕破淑女的面具跟人硬剛,江嶼白適時上前一步,伸手將南喬和星星一起攬在自己身後,形成一種保護者的姿態,他個子極高,長年運動的身體覆蓋著一層充滿爆發力的薄肌,這麼往那個身形矮小的男人身前一站便充滿了壓迫感。
男人原本打算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恐嚇一下南喬,卻忽略了一直站在她身邊那個漫不經心像在看戲的男人,此時驟然被人懟到身前,一抬頭看到對方兇狠不好惹的眼神,不由得害怕地哆嗦了一下。
“你,你想幹嘛,想,想打人啊,你,你敢……”
江嶼白居高臨下地睨他一眼,嗤笑:“這裡這麼多攝像頭,我怎麼會在這裡打你。”
他的長相本就是侵略意味極強的類型,深邃鐫刻、稜角分明,在學校的時候雖然總是冷著一張臉,卻只是讓人覺得酷、拽,而不嚇人,但此時他眉目深沉,眸光漆黑,如一隻被惹怒的野獸,讓人有種壓迫感極重的威脅。
男人嚥了咽口水,無法控制地後退兩步,縮了縮脖子:“你,你什麼意思啊,你想怎樣。”
江嶼白目光移到一旁躺著撒潑打滾的小男孩,下巴微抬:“讓他道歉,這事就算了,不然,我讓就你們……”
男人聽他說話的語氣,以為他是那種在外面混的,不由得心裡更加害怕,覺得自己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我不道歉,我沒錯,我不……”小男孩還沒嚎完就被他爸爸一腳踢在了屁股上。
“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給我滾。”
小男孩的媽媽一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踢了,趕緊撲過去捶打她老公:“你有病啊,幹嘛打自己的兒子,你個沒用的東西,在家裡是個軟貨,在外面也是個慫貨王八蛋,我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南喬覺得這一幕辣眼睛,怕汙染了星星的純潔心靈,想著趕緊把人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這種垃圾的道歉我們不稀罕,寶貝,我們走。”說完牽著星星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嶼白雙手抄兜站了一會,等南喬帶著星星走遠後,才側過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打,打,好厲害,比上次在爸爸醫院裡看到的還……”
江嶼白一低頭,只見自家這個猴正一臉激動地盯著爆發了家庭大戰的現場,嘴裡不知道嘀嘀咕咕什麼,但從她滿臉難掩的八卦熱情上江嶼白已經大概猜到了一點。
無奈嘆了口氣,江嶼白大手輕輕掐在小朋友的後脖子上,捏著那點小胖肉,就這麼把人提溜走了。
“等等,小舅舅,我要再看一下。”
“告訴你爸。”
呦呦不掙扎了,乖乖跟著走了。
回到餐位後,南喬也沒了繼續吃飯的心情,她有點抱歉地看向星星:“你還想在這裡玩嗎?”
她怕那個小男孩哭鬧完後會來搗亂,畢竟這個年紀的小男孩攻擊性極強,又無法無天什麼都不怕,她想著還是帶星星換一個親子餐廳比較好。
星星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不遠處蹦蹦跳跳,正朝她們走來的呦呦,露出了捨不得的神色,她其實很想和這個新認識的小姐姐繼續玩,剛剛那個小男孩來搶她玩具之前,她們一起玩的很開心。
南喬看懂了她的眼神,有點心疼,她想了想,叫了服務員過來:“你們這裡下一場是幾點開始。”
親子餐廳的營業分為上午場、下午場和晚上場,買一次票只能玩一個場次的時間,不論什麼時候進來,時間到了就會清場,再想進來就只能重新買票,而且他們家因為很受歡迎,人氣火爆,所以不接受提前預約,只能線下排隊。
服務員道:“1點半結束上午場,2點開始下午場。”
南喬看了看時間,發現吃完午飯後時間就差不多了,那正好。
“我要包你們的下午場。”
服務員其實已經瞭解到剛才遊樂區發生的事情,立馬明白了這位小姐的意思,她趕緊點點頭:“好的,我讓我們經理過來和您詳談。”
江嶼白帶著呦呦走過來,正好聽到她要包場的話,輕輕挑了一下眉。
南喬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這人心裡在想什麼,肯定是覺得她「大小姐作派浪費錢」,但那又怎樣,反正她以後都要破產了,那不如現在多花一點。
她將星星攬到懷裡:“你是不是想和那個小姐姐玩?吃完午飯後,你就邀請小姐姐一起去玩好不好?”
星星不懂什麼叫包場,她只是聽說還能跟小姐姐一起玩,立刻開心了起來:“好。”
呦呦就站在旁邊,聽到下午還可以和妹妹一起玩,脖子一扭就逃脫了控制,激動地一把將星星抱了起來,舉高高。
南喬被她的怪力嚇到,緊張得手足無措道:“小心點,小心點,別摔到了。”
江嶼白看著南喬緊張的模樣,兩根手指在桌面上點了點:“時明音,把人放下。”
呦呦一聽又被喊了大名,只好不情不願地把星星放下,但是兩個小姑娘的手還是緊緊牽在一起沒有放開。
呦呦湊到星星耳邊,用大家都聽得到的音量對著星星咬耳朵道:“你一會吃快點,我們去太空城堡裡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