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林美心裡惦記著“福寶”一事，在床上翻了個身，難得沒有賴床。
她一骨碌爬起來，和雙胞胎姐姐林惠一起，坐在床邊穿衣服。
“喲，咱們家妹仔今天是被灶王爺附體了，這麼早起床？”
劉芳端著一盆水走進屋，瞧見小女兒這副模樣，忍不住調笑起來。
林美從小就懶洋洋的，每天早上叫她起床都費勁，今天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阿媽～” 林美拖著長長的尾音，張開雙臂，撒嬌似的要抱抱。
活脫脫就是個懶鬼，連路都懶得走。
再看一旁林惠，正自己吭哧吭哧地往床沿挪，兩條小短腿懸在半空晃悠，像只笨拙的小企鵝。
劉芳看得好笑，伸手一撈就把她抱了下來。
“阿媽！我自己能行！”林惠紅著小臉抗議，卻乖乖站著讓劉芳給她穿上鞋子，整理穿反的衣裳。
那件打著補丁的小褂子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像裹了張漁網。
林美窩在媽媽懷裡，小腦袋靠在劉芳的肩膀上，眼睛半眯著，一副還沒完全醒過來的樣子。
劉芳笑著拍了拍她的背：“妹仔，今天怎麼這麼勤快？莫不是夢見灶王爺給你留了大肉包子？”
“才沒有呢！”
林美撅著嘴，突然湊到劉芳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阿媽，後邊那個大伯家是不是生小娃娃了？我想去看看。”
“剛出生的小孩子皺巴巴、紅彤彤的，有什麼好看的？”
“你這饞貓！”劉芳突然恍然大悟，“準是聽說人家坐月子有紅糖雞蛋吃！”
“阿媽冤枉人！我才不是饞嘴貓呢！”
劉芳被逗得直樂，捏著她的小鼻子晃了晃：“不是饞嘴貓？那昨天是誰偷吃了勇仔藏的半塊番薯幹？
前天又是誰把阿爸下酒的炒黃豆摸走了？”
這是事實，林美無法，只能抱住劉芳的脖子撒嬌：“阿媽～我保證只是去看看小娃娃。”
“這可是你說的啊。”劉芳把她放下來，順手拍了下她的小屁股，
“今天人家親戚都在，亂哄哄的。你要是保證三天不偷吃勇仔的飯，阿媽過幾日帶你去。”
劉芳心裡有些納悶，林美這孩子打從會走路起就格外能吃，像個小土匪一樣。
還沒桌子腿高呢，聞著飯香就自己哼哧哼哧拖著小板凳，坐在灶臺邊眼巴巴等著開飯。
這個“過幾日”一等就是一個月。
小娃娃滿月那天，村裡不少人來湊個熱鬧。
林美趁著大人們圍坐在一起聊天，偷偷摸摸溜進房間。
屋裡光線昏暗，小娃娃被裹在紅布里，手腕上繫著根紅繩。
林美踮著腳尖，臉憋得通紅才勉強夠到床沿。
她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疑似“福寶” 的小娃娃，輕輕碰了碰嬰兒的臉蛋，
軟乎乎的觸感讓她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心裡還唸唸有詞：【我要大富大貴……】
話想到一半，她猛地想起這年代可不興這套，趕忙改口，
【這個願望撤回，我要吃飽喝足，我要吃飽喝足！】
“咦，小美，你怎麼在這裡？”小娃娃的媽李秀蓮走進房間，看見林美，有些驚訝。
“看妹妹。”林美揚起小臉，眨巴著大眼睛賣萌，不愧是搶飯吃的人，小臉圓乎乎的，看起來格外討喜。
回去後林美滿心期待，天天等啊盼啊，
沒事就在村子裡四處逛，可是沒有野兔突然撞到她腳下，也沒有魚莫名其妙地跳進她懷裡。
她甚至特意跑到村後的小樹林裡轉悠，想著會不會有野雞撲稜稜飛到她面前，
結果只踩了一腳泥巴回來，鞋子上沾滿了泥汙。
【難道是我搞錯了？】林美蹲在院子裡，雙手託著下巴，雙眉緊蹙，一臉鬱悶。
“啪”林美一拍額頭，恍然大悟，
【笨死了！野兔撞樹那是主角福利，我一個蹭福氣的，得走群眾路線啊！再試試！】
想到這裡，林美瞬間來了精神，小短腿倒騰得飛快，呼哧呼哧地往福寶家衝。
“伯孃～我來陪妹妹玩啦！”林美扒著門框，探出個圓腦袋，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沒錯，這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娃娃，現在姓林名福寶。
正值農忙，大人們都忙著插秧，壓根沒人顧得上照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
林美輕手輕腳地蹭到搖籃邊，只見福寶正吐著泡泡自娛自樂。
她拿起小調羹，學著大人的樣子試了試水溫，小心翼翼地餵了半勺。
“妹妹乖啊～”她一邊喂一邊碎碎念，“姐姐對你好，你也要對姐姐好哦～”
說著偷偷瞄了眼窗外，確定沒人看見，又補充道：“比如讓姐姐撿個野雞蛋什麼的……”
喂完水，她又煞有介事地給福寶掖被角。
結果手忙腳亂，差點把娃娃裹成個粽子。
福寶不舒服地扭動著小身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林美急得直冒汗，手忙腳亂地搖晃搖籃。
李秀蓮聞聲趕來時，只見兩個小娃娃大眼瞪小眼。
一個哭得鼻涕冒泡，一個急得滿頭大汗。
整個下午，林美都寸步不離地守在福寶旁邊。
她哼著跑調的兒歌：“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唱到一半，趕緊改口：“小福寶乖乖～把福氣分分～”；
又講起自己改編的童話故事：“從前有個小仙女，最喜歡跟別人分享好東西……”
日頭漸漸西斜，天邊泛起橙紅色的晚霞，林美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
路上，林美蹦蹦跳跳地往家走：“我想要吃的，我想要好多吃的……”
正念叨著，毫無徵兆地，
“啪嘰”一聲，
一坨溫熱的、帶著可疑氣味的物體精準降落在她頭頂。
林美瞬間石化，整個人僵在原地，只有睫毛在微微顫抖。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碰到一團黏糊糊的東西。
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自動湊到鼻子前——
下一秒，
“嘔！”
林美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哆哆嗦嗦地指著天上飛過的麻雀，“你、你你你……你們……”
“啪嘰”，又是一坨。
路過的村裡大寶貝——老黃牛“哞”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她的慘狀。
“哇——！”
林美再也繃不住了，一聲淒厲的哭聲瞬間衝破喉嚨，一個小女孩輕輕地碎了。
哭聲在寧靜的鄉村小路上格外響亮。
林美的親叔叔林大川叼著根草莖晃悠過來，見她哭得稀里嘩啦的，趕緊走過來問：
“小美，你怎麼了？哭什麼呀？”
“嗚……鳥……鳥屎……嗚嗚……”林美哭得抽抽噎噎，話都說不完整。
林大川沒聽清，眉頭微微皺起，伸手在褲兜裡摸索起來，
掏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掏出三顆花生，“來來來，叔這兒有好東西，別哭了哈。”
林美掛著鼻涕泡，眼巴巴地看著那幾顆花生，小手誠實地伸了過去。
她捧著來之不易的“慰問品”，眼淚汪汪地抬頭，
卻見自家叔叔已經哼著小曲走遠了，那調子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緊緊攥著三顆花生，林美嗚嗚咽咽地回家吃飯。
夕陽灑在她身上，頭頂的鳥屎在餘暉下閃閃發亮，小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長，彷彿連影子都帶著幾分委屈。
【這福氣……
怎麼跟說好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