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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之上,老夫人的推辭之意過於明顯,陸策眼神惱怒:
“祖母!憐娘已有身孕,您這是要出爾反爾嗎?”
陸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沉木扶手:
“劉太醫,再給尋霜診一次脈。”
我下意識護住小腹,冷汗浸透裡衣。
前世被活生生敲碎骨頭的痛楚彷彿又漫上四肢百骸。
就是那次讓眾人知曉我有孕,才招來殺身之禍。
記得那時周憐聽聞喜訊,面上不顯半分異色,甚至幫著張羅我與陸策的婚事。
誰曾想大婚當日,她竟著一身素白嫁衣投了湖。
眾人趕到時,只見湖畔血書淋漓:
“霜姐姐分明喝下了避子湯,卻依舊有了身孕,我不過質疑一句腹中孩兒身世,她便遣人折辱我,害我腹中胎兒。”
“孩兒已死,我也無心苟活於世。策郎,唯願來世,再續今生之情。”
陸策瘋魔般在湖中打撈整夜,最終只尋得一具泡得發脹的屍首。
我百口莫辯,想要命人徹查,陸策卻不允許任何人再提起此事。
可笑他後來竟對我溫柔小意起來,連老夫人都以為他回心轉意。
卻不知他早將恨意釀成鴆毒,就等著在我臨盆那日,親手將我推入地獄。
但凡他肯用半分理智查證就該知道,我區區一個失勢的妾室,如何能動得了他心尖上的人?
思及過往,我按著小腹的手攥得發白,眼中浮現出血色。
我還未開口,周憐已先行跪倒在我面前,一雙美目淚水漣漣:
“霜姐姐……妹妹知曉你與策郎自幼有婚約,雖已作罷,但妹妹從未想過與你相爭。”
“妾身蒲柳之姿,能夠陪伴在策郎身邊便已滿足,可如今腹中有了孩兒,實在不願孩子生下便是庶出。”
“只求姐姐看在孩子份上,莫要再逼迫老夫人拆散我們了”
好一招以退為進。
不愧是在梨園裡摸爬滾打過的戲子,三言兩語便給我扣上罪名。
周憐捂著尚未顯懷的肚子啜泣,陸策果然箭步上前將她扶起:
“憐娘何必為這毒婦下跪?她不配!”
“混賬!”老夫人猛地站起,臉色漲紅。
“霜兒是裴家嫡女,大家閨秀,豈容你這般折辱!”
陸策眼中嘲色更濃,轉頭對我冷笑:
“為了承寵,不惜給男人下藥。”
“什麼大家閨秀,我看是連窯姐兒都不如!”
陸老夫人枯瘦的手指指著他,氣得面色發紫:
“孽障!那夜分明是老身……”
我心頭劇跳,急忙上前攙住搖搖欲墜的老夫人:
“太醫!太醫!快來看看老夫人!”
指尖不著痕跡地按在她腕間命門,老夫人立刻便倒。
滿堂頓時亂作一團,重診孕脈之事再無人提起。
太醫為老夫人施針時,我緩步踱至陸策面前,鄭重行了個全禮。
“妾身恭賀陸大人喜得麟兒,願您與夫人百年好合。”
“陸大人”三個字,落地有聲。
自幼我便喚他“陸哥哥”,及笄後改口“三郎”,這是十年來第一次以這般生疏的稱謂相稱。
陸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扶在周憐腰間的手不自覺鬆了力道。
周憐敏銳地察覺異樣,指尖在他臂上狠狠一掐,這才喚回他的神智。
他喉結滾動,聲音乾澀:
“你……你懂事便好,以後切莫再為難憐娘了。”
說罷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攬著周憐疾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