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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壽安堂中,除了沈知意的母親阮氏還跪在地上之外,其餘人要麼站著要麼坐著,就連家中的晚輩和婢女婆子也都不是站著就是坐著,沒有人像她這樣跪著。

眾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伏跪在地上的阮氏。

她的頭已經磕紅了。

這是剛剛阮氏替她的婢女佩蘭求情而磕得頭。

頭磕破了,但佩蘭還是狠狠落了一頓打,這會在外面已經暈過去了。

阮氏本來聽女兒的話,一直老實本分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連院門也都喊人先關上了,準備等女兒回來後再開。

起初有人來請了她幾回。

院中的婢女都是拿別的由頭搪塞了過去,阮氏更是連見都沒見她們。

她自知自己沒本事,要是出去定落不到什麼好,回頭還得惹得兒子女兒傷心,自然不會如此白目到在女兒不在家的時候傻乎乎地出去。

直到最後一次——

外面突然有婢女急匆匆跑來敲門,嘴裡還嚷著“夫人,大小姐出事了,探花郎今日帶了個有身孕的女人回家!”

她那會正在給女兒納鞋子。

聽到這話,那根繡花針就這麼直直地扎進了她的手指裡,血珠立刻湧了出來。

佩蘭生怕有詐,勸著讓她別出去,待她先去打聽一番後再說。

但阮氏覺得他們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故意騙她,心中憂心女兒,她便還是讓人開了門。

之後婆母喊人讓她過去,她知道過去必定不會有她好果子吃,但為了朝朝(zhao,小字),她還是不得不去。

她自己沒本事,卻也不能讓朝朝一個人在陸家孤立無援,想著不管如何都得求婆母喊人去把朝朝接回家來,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那受人欺負。

可婆母一向看她不順眼,不僅沒聽她的話,還在大嫂的攛掇下又是讓她跪下,又是喊人去責打佩蘭。

她跪了兩刻鐘,磕了近一刻鐘的頭。

她本就身體虛弱,何談這樣被人對待?阮氏只覺得這會頭暈目眩,快要摔倒了。

“三弟妹!”

二房的秦氏一直擔心地盯著阮氏,自然率先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也是在場唯一和阮氏關係要好的人,只可惜她的丈夫是庶子出身,老夫人不喜歡她丈夫,自然更加不可能待見她。

她在沈家的地位比起阮氏只會更低,不會高。

她自知在沈家無地位。

丈夫又在外頭公幹,只留下她們母子倆在家,為了兒子她也得學會明哲保身,不能強出頭,免得也惹得大嫂不喜。

但看著一向與她要好的阮氏跪在地上,臉色蒼白,眼睛都快合上了,人也快要摔倒了,秦氏最終還是沒忍住內心的焦灼站了起來:“娘、大嫂,三弟妹身體弱,這樣下去,她會出事的啊!”

沈老夫人聞言皺眉看了眼阮氏。

看樣子還真是快要不行了,她對阮氏沒什麼感情,甚至因為阮氏,她這些年對幼子都沒了什麼好臉色。

幼子總因為這狐媚子忤逆她,完全就是個有了媳婦忘了孃的典型。

但沈知意那死丫頭是個不怕事也不怕死的,阮氏要真在她這出事,她可不會像她爹孃那麼能忍。

想到那丫頭的炮仗脾氣,沈老夫人就開始頭疼起來。

他們沈家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竟生出這麼一個不服管的孽障來。

沈老夫人正要發話把人扶起來,大夫人王氏就先她一步開口說話了:“娘,那丫頭這些年丟了咱們家多少臉?她要是真能跟探花郎成,那也就算了,偏偏如今惹出這樣的笑話來。”

“寶扇如今正跟莊家相看著呢,真要為了沈知意那丫頭壞了這樁好親事,那以後兒媳可再也尋不到這麼好的人家了。”

莊家是戶部侍郎家。

不管是王氏還是沈家大爺都很滿意這樁親事,沈老夫人自然也十分滿意。

陸家雖然身份高,但跟他們向來沒什麼往來,反而因為沈知意的緣故,他們兩家還有些結親沒結好反而結怨的樣子。

平時出去的時候,別說那陸家的老夫人了,就連那陳氏這個晚輩也從來沒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看過。

好像他們是哪個窮鄉僻壤過來討飯的一樣。

只是礙於這樁親事一直也沒取消,沈老夫人這心裡才會又貪又煩的。

但莊家不一樣。

莊家身份雖然不如陸家,但比起他們沈家已高出不少,最難得的是跟他們往來也密,年裡年節兩家都有往來。

真要因為那死丫頭壞了寶扇這門親事,沈老夫人簡直能嘔出血。

“祖母,您這回可不能再幫著沈知意了!您都不知道我這些年因為她丟了多少臉面,上次我去莊家做客,她們故意提起沈知意讓我丟臉,莊伯母都開始對我有些冷淡起來了。”沈寶扇雖然對這門親事不像她爹孃那麼在意,對那莊慕年更是十分看不上,但她自然不會介意在這會拿這事說事,讓祖母懲治沈知意母女,讓沈知意難堪。

本來還有些想作罷了的沈老夫人聽她們母女這麼說,臉色又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

她陰沉著一張臉看著阮氏,沒再去理會秦氏的哀求,而是直接問起大兒媳王氏:“那你說怎麼做?”

王氏心下一喜,面上卻沒透露出來。

一副為家中考慮的模樣和沈老夫人說道:“從前那丫頭仗著身份,兒媳念她年紀小都忍讓了下來,但如今這副模樣……兒媳瞧陸家是不肯允諾這門親事了。”

沈老夫人現在看這門親事也跟看燙手山芋差不多。

沒了就沒了,反正就算陸家真娶了那丫頭,他們也鐵定落不到什麼好,保不準還會因此讓那丫頭更加囂張跋扈,騎到他們的頭上來。

她嫌棄道:“那死丫頭那個脾氣,我要是她婆母也定不會喜歡她,沒了就沒了,這也是那死丫頭自己造成的。”

“其實陳姐姐之前和我聊過,只是我一直沒跟您說。”王氏忽然說。

“什麼?”沈老夫人擰眉看她。

王氏卻沒當眾說,而是走過去,附在老夫人耳邊低語幾句。

旁人聽不見,只能看見沈老夫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王氏笑意很濃,“只是從前我也盼著那丫頭有門好親事,才沒跟您說。”

“但您看現在,陸家擺明著要丟咱們家的臉,小丫頭不懂事,咱們總還不能這麼沒臉,傳出去還當咱們家的女兒這麼缺嫁呢。”

“如今家裡的哥兒姐兒都一天天長大了,咱們總不能因為她壞了其他哥兒姐兒的好前程。”

王氏邊說邊端詳著沈老夫人的臉色,見她並未反對便繼續往下說道:“兒媳看,不如直接稱那丫頭得了病,送去莊子養一段時間,這樣對陸家和外面,咱們也能各有交待。”

沈老夫人想到剛才兒媳說的那番話,心動不已。

京城西郊的溫泉莊子,那可是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她心中自然蠢蠢欲動。

何況她也早就看那死丫頭不順眼了。

那丫頭仗著有個好親事,這些年在家裡狐假虎威,連她的話也不聽,倒是可以藉機收拾她一頓,讓她以後可以聽話一些。

沈老夫人正要點頭答應,頭暈目眩的阮氏聽到事關女兒忙晃了晃頭,清醒了幾分跟兩人哀求起來:“娘,大嫂,朝朝不能去莊子啊。她什麼都沒做錯,是陸家想悔婚,有錯也是他們的錯,憑什麼要朝朝為此委屈?”

沈老夫人看她這個模樣就來氣,她對待阮氏可比旁人嚴苛多了,不用王氏說什麼,她就先沉著臉訓起她來:“我看你是昏了頭了,你女兒做出這麼多敗壞門風的事,你這個當孃的不好好管教她也就算了,竟然到現在還如此偏幫她!”

“我看她變成如今這樣,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沈老夫人氣得直接拍起了桌子。

“母親息怒。”

“祖母息怒。”

滿屋子的人都因此跪得跪,站得站。

這要擱從前,阮氏早就白了臉不敢再言,但如今事關女兒日後的前程,阮氏自然不能不管。

朝朝要真被扔去莊子,就大嫂對朝朝那個態度,那邊又都是大嫂的人,誰知道朝朝在那會怎麼樣?阮氏根本不敢去想。

她第一次忤逆起自己的婆母,抬著頭不肯示弱:“既是兒媳的錯,那就由兒媳來承擔。”

“你,你——”

沈老夫人還是第一次被這個小兒媳忤逆,氣得不行。

王氏一邊過去安撫她,一邊和阮氏好脾氣地說道:“既然弟妹想自省,那我看不如讓弟妹和知意那丫頭一道去莊子好了,你們母女倆結伴也能彼此有個依靠,至於祐兒,我自會替弟妹好好照看。”

阮氏看著她,再次白了臉。

秦氏蹙眉,正想過去幫阮氏說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響動,伴隨著幾聲驚呼和“大小姐”,秦氏心下一鬆,阮氏也立刻扭頭朝身後看去。

“這死丫頭還有臉過來!”沈老夫人沒好氣地啐道,但臉上神情也明顯比先前多了幾分忌憚。

只有王氏和沈寶扇母女倆一臉看好戲地等著沈知意進來,都在等著看沈知意失魂落魄,好看她的笑話。

但她們顯然要失望了。

沈知意並沒有失魂落魄,不僅如此,她在外頭就直接抄起剛才她們打佩蘭的那根棍子,狠狠地往那幾個婆子身上揮了過去,打得那幾個婆子一個趔趄,滿地亂爬,哪還瞧得見剛才奉命打人時的囂張模樣?

“哎呦,大小姐別打了!”

“來人啊,大小姐殺人了!”

幾道婆子的喊叫聲中,容姑也頂著一張火辣辣的臉故意老淚縱橫跑回來了,還沒進門,她就先哭天搶地哭喊了起來:“夫人,您可要替老奴做主啊!”

“你的臉——”

王氏先是一怔。

待反應過來是誰打的之後,王氏立刻變了臉。

容姑是她的人,在外頭代表著的是她的臉面,王氏沒想到沈知意死到臨頭竟然還敢給她沒臉!

她沉著臉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阮氏,又看了眼門口那個拿著棍子正向她們走來的沈知意,轉頭就衝沈老夫人訴起苦來:“娘,您看知意那丫頭!”

“哪家丫頭像她這樣,拿著根棍子喊打喊殺,她心裡可還有您這個祖母?”

沈老夫人見沈知意握著棍子進來,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她直接發作起阮氏:“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女兒!我看你們母女倆真要去莊子好好反省了!”

阮氏看著女兒回來,眼睛猛地一酸,她先忍淚勸起人:“朝朝,你把棍子扔掉。”

秦氏在一旁也跟著勸道。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阮氏磕出血的額頭時猛地一縮,她霍然抬頭看向前面的王氏和沈老夫人,兩人被她這樣的目光看著,竟都不由自主地緊張了一下。

反應過來自己竟被一個黃毛丫頭嚇到,王氏臉色不好看,剛想衝沈知意發作,沈知意就先收回了視線。

她把棍子放到一旁之後,便先彎腰去扶阮氏。

“娘,您先起來。”

阮氏一向聽女兒的話。

直到反應過來如今的情況,她又想拉著女兒跟婆母求饒,不管如何,朝朝都不能去莊子啊!

她紅著眼睛要跟女兒說話。

“娘,別怕,我沒事,也沒人敢送我們離開。”沈知意力氣畢竟要大於阮氏,她使了力氣把阮氏扶起來之後,又扶著人先去落座。

這會滿屋子的人,只有沈老夫人坐著,其餘人都站著。

沈知意這麼做,別說其他人臉色微變,就連阮氏也不敢真就這麼坐下去。

她在婆母和大嫂面前已經習慣了卑微。

“朝朝……”

“沒事,娘,您坐。”沈知意還是那副面對她時柔和的笑臉,手卻扶著阮氏的胳膊,不肯讓她起來。

眼見茯苓又跑回來了。

沈知意讓她看著她娘,自己則重新轉身去拿起地上那根棍子。

“你這死丫頭,長輩跟你說話,你的耳朵——”

沈老夫人便是平日再忌憚沈知意,那也容不得一個晚輩這樣當眾忤逆她。

何況現在這死丫頭已經被陸家不容,她又有何好擔心的?

她剛想喊人把她拿下,準備好好教訓她一頓,好讓她知道什麼是孝道,什麼是尊卑,就忽然聽到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

“啊!”

伴隨著幾把椅子倒下,幾隻花瓶和茶盞也摔得四分五裂,滿屋子的人都不受控地尖叫了起來。

就連王氏的眼皮也驚得抖動了好幾下,一向跟沈知意不對付的沈寶扇更是不敢置信地對著沈知意瞪大了眼睛:“沈知意,你瘋了!”

沈知意沒說話。

她只是沉著臉繼續拿著棍子橫掃,哪還有剛剛面對阮氏時的樣子?她冷著臉,接連把沈老夫人身旁桌子上的糕點、水果、茶盞全都砸了個稀巴爛。

雖然下人一早就把沈老夫人扶起來躲到一旁了,但沈老夫人身上還是不可避免被濺到了茶水。

“你、你——”

沈老夫人這下是真的被氣絕了。

她顫抖著手指指著沈知意,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王氏先反應過來,忙大聲喊道:“來人啊,大小姐瘋了!快先把她拿下!”

“朝朝!”

被茯苓安撫著坐著的阮氏聽到這話,自然坐不住了。

但茯苓受沈知意的吩咐,何況現在這個陣仗,她自然不敢讓夫人過去。

而那邊受王氏吩咐朝沈知意過去的那批人,也沒能挨沈知意的身,沈知意手持長棍,誰過去打誰,幾個腰圓臂粗的婆子被打得哎呦哎呦直叫。

“反了天了!”

“反了天了!”

王氏也被激出氣性,沉著臉要往外喊家丁來拿人:“去喊人給我把這瘋丫頭拿下!”

沒等人往外跑,沈知意先冷哼一聲,直接拿棍子抵在王氏的腦門前:“我看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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