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顯眼的是嶄新鋥亮的“三大件”。
一輛飛鴿牌自行車,車把上還繫著紅布條;一臺嶄新的蜜蜂牌縫紉機,油光水滑的;還有一塊上海牌手錶,就放在一個紅絨布的盒子裡,旁邊的小夥子正小心翼翼地捧著。
除了這些大件,還有好幾匹顏色鮮亮的布料,有大紅的,有印著牡丹花的,一看就是頂好的棉布。
車廂角落裡還放著幾包用紅紙紮好的點心,幾瓶用紅繩繫著的西鳳酒,甚至還有一小扇用紅紙蓋著的豬肉!
這……這哪裡是提親?這簡直是把半個家底都搬來了吧!
王秀梅只覺得一股熱氣直衝頭頂,臉頰滾燙,鼻子發酸,眼眶也跟著熱了。
她挺直了腰板,看著周圍鄰居們或羨慕或驚訝的目光,心裡那點因為汪家退親留下的憋屈和難堪,此刻被沖刷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滿滿的揚眉吐氣!
這裴同志,不光來了,還來得這麼風光!她王秀梅的女兒,配得上!
王秀梅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站得筆直,像是山間挺拔的松樹,眉眼間帶著一股英氣,確實精神。
他很有禮貌地跟她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裴西洲,現役軍官,今日登門是來提親的。”
裴西洲?她偷偷地打量著裴西洲,男人五官硬朗,眼神銳利,渾身散發著一種不好惹的氣息,用“兇悍”來形容,似乎也不為過。
她覺得主要還是這個男人的眉毛是個斷眉,平白無故讓原本俊秀的一張臉變得兇悍起來。
王秀梅的心開始七上八下。
她承認,她是擔心女兒南星的名聲,退了親事,怕是以後難找婆家。
可眼前這個裴西洲,看著就讓人心裡發怵。
這要是真成了,女兒嫁過去,不得受欺負啊?
她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麼壯實的小夥子,一拳頭下去,怕是能把南星給揍個好歹的。
想到這兒,她心口又開始突突地跳,臉上也有些發白。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裴西洲又開了口,聲音沉穩,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阿姨,我是真心實意來求娶祝南星同志的。”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語氣也十分誠懇,這讓王秀梅有些意外。
“是啊,是啊,嫂子,這裴同志看著就不錯,當兵的人,身板多結實!” 旁邊圍觀的鄰居也跟著附和,七嘴八舌地誇讚起來,“你看他這身板,闆闆正正的,一看就是個靠譜的男人。”
鄰居們的話像是一陣風,頓時讓王秀梅心裡舒坦不少。
是啊,當兵的人,應該不會是那種蠻不講理的。
而且,女兒的名聲……
昨日汪家來退婚的事情,院裡的人雖然沒有明面上說,但是也聽得一清二楚。
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嘀咕呢。
今天裴西洲過來提親,可是讓她很揚眉吐氣。
想到這兒,王秀梅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有些可笑,人家是來提親的,又不是來打架的,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臉上擠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趕緊招呼裴西洲和那些站在院子外的人,“快,快進院子裡坐,外面怪熱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側身讓開路,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向裴西洲,心裡依舊有些忐忑。
實在是裴西洲的氣勢太過強盛,和之前那個汪文良簡直不是一個級別的。
也就是王秀梅現在不知道弱雞是什麼意思,假如她知道弱雞是什麼意思,就會明白為什麼她有一種汪文良在裴西洲面前不堪一擊的感覺。
隨著王秀梅的招呼,院子外又熱鬧起來。
只見先前那幾個穿著襯衣,到處散糖的小夥子們,一個個動作麻利,身手矯健。
他們從車上搬下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大包小包,琳琅滿目,上面貼著紅色喜慶的喜字,一看就是提親的禮物。
小夥子們一人抱著一樣,說說笑笑,浩浩蕩蕩地往院子裡走,場面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祝南星一直站在房間門口,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從裴西洲出現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沒有移開。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神坦蕩,沒有一絲女兒家的羞澀和扭捏。
她看著裴西洲走進院子,心中反而升起一種奇異的平靜,有一種過去的時空和現在重合的奇異感。
像是她上輩子經過的那些時光,在最後的長河中,最終都變得模糊,而她臨死前見到的這個人變得格外清晰,向她緩緩走來。
當裴西洲的目光終於落在她身上時,祝南星微微一笑,語氣平靜而肯定,“你真的來了。”
裴西洲看著站在門口的祝南星,陽光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明媚動人。
被她這樣直白又坦然地注視著,裴西洲原本的堅定瞬間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他耳根微微泛紅,眼神也變得有些閃爍,但聲音依舊堅定有力,“我說了來提親,自然要過來。”
這句話,像是對著祝南星說,更像是在對自己承諾,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祝南星心中微微有些驚愕,她能夠聽出來裴西洲話中的堅定,其實昨日答應裴西洲的時候,她心裡也多有顧慮。
不管是利用也好,還是報答也好,總歸她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只是此刻看著裴西洲,她卻忽然覺得,難道裴西洲提出要娶她這件事情,並不完全是因為責任?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王秀梅對於裴西洲的提親自然是千肯萬肯。
她又叫人到廠裡面去喊祝父。
之前不敢讓他請假,現在既然已經確定下來了,婚事也應該能定下來,做父親的當然要出面。
好在廠離得不遠,祝父回來的也快。
“今日婚事定下來,回去之後我就要去寫結婚報告。”裴西洲一臉誠懇,對著王秀梅和祝父保證,“過幾天我就要先回部隊,等結婚報告下來,我會再回來一趟,到時候就會把祝同志接到部隊去,我的級別她是能夠隨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