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沈昭雲離婚的事,何金花或許還會覺得李家只是在虛張聲勢,嚇唬嚇唬人罷了。
可現在她不敢不信了,連沈家那樣的人家都敢讓女兒離婚。
李家條件更好,女兒離了婚轉頭就能再嫁,可她兒子要是離了,再想找個像李家姑娘這樣有背景的媳婦,可就難了。
而且家裡要是兩個媳婦都離了婚,以後他們陳家在向陽坡還怎麼抬得起頭。
何金花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兒子如今還得仰仗李家的提攜,什麼時候兒子才能出人頭地,讓她不用再受親家的氣。
另一邊陳衛東確實覺得自己在受李雯英的氣,別看他在何金花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李雯英肯定會自己回來,其實他心裡清楚,就李雯英那個大小姐脾氣,除非自己低頭,否則她是不會主動回來的。
人在屋簷底下,不得不低頭。
陳衛東去學校找李雯英,語氣軟了幾分:“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
李雯英冷笑一聲:“看在眼裡?那你怎麼不搭把手?每天回家就知道圍著你媽轉,哄你妹妹開心。”
陳衛東連忙解釋:“我一年沒見她們了,以後不會了,家務我一定幫著做。”
“幫著做?”李雯英氣得笑出聲,“合著家務就該是我的?我和你一樣上班掙錢,憑什麼默認家務都歸我?
主席都說男女平等,怎麼到家裡就不平等了?
以前體諒你訓練辛苦,現在想想,我體諒你,你可沒體諒我!”
陳衛東沉默片刻:“以後家務我們一起做,我媽也會幫忙,這樣總行了吧?”
李雯英沒說話。
她心裡恨不得何金花母女搬出去,可家裡人都說,兒子養母親天經地義。
要真把人趕走,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除非何金花自己要走。
“陽陽還是讓我媽帶著吧。你媽一個人照看兩個孩子,我不放心。這事沒得商量。”
她心裡清楚,婆婆眼裡只有那個寶貝閨女,陽陽正是學走路的年紀,稍不留神就會出事。
要是把孩子交給這樣偏心的奶奶,萬一有個閃失,後悔都來不及。
陳衛東皺起眉頭,明顯不樂意。
李雯英寸步不讓,直接搬出自己父母:“我爸媽把陽陽當眼珠子疼,你覺得他們會同意把孩子接回來?”
這話把陳衛東堵得啞口無言,心裡憋著一股悶氣。
李雯英看出他的不痛快,卻懶得理會,她還不高興呢,早知道他是這麼一個愚孝男,她才不跟他結婚呢。
“我這幾天先住我媽那兒,還有事,先走了。”她轉身就走,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陳衛東一進門就瞥見茶几上的麥乳精和半包糕點:“媽,家裡來客了?”
何金花嘴角扯出個勉強的笑:“你岳母剛來過。”
陳衛東解釦子的手一頓,心裡“騰”地竄起一股火:“她來說什麼?”
“你去把雯英接回來吧…”何金花聲音發苦,“媽這就收拾東西,帶著珠珠回老家。”
她不想回老家,可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她只能走。
陳衛東胸口像被捅了一刀:“是李家逼您走的?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何金花眼圈泛紅:“誰讓人家比咱們家強呢…你還要靠李家幫襯…”
“媽媽不哭!”正啃點心的陳寶珠撲過來,油乎乎的小手往何金花臉上抹。
這一抹倒把何金花的委屈全勾出來了,摟著女兒嚎啕大哭。
小姑娘被嚇著了,也跟著“哇”地哭起來,娘倆哭作一團。
陳衛東被這哭聲攪得肝腸寸斷,“撲通”一聲跪在何金花面前:“媽!”
何金花摸著陳衛東的手,流著淚道:“兒啊,你得爭氣,一定要爭氣…媽和你妹往後就指望你了…”
每個字都像刀子往陳衛東心裡扎。
陳衛東眼眶發熱,喉頭哽得生疼。
都是他沒本事,連至親都護不住。
要是他能混出個名堂,妻子怎敢說走就走,岳家怎敢這樣作賤他娘?
他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眼底燒著兩簇火。
往上爬,一定要爬到比李家更高的位置,叫他們再不敢輕賤他們母子半分!
…
沈昭雲回到沈家,從兜裡掏出十塊錢塞給母親:“媽,我發工資了,這錢您拿著,就當是小星的生活費。”
沈母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來:“成,那媽就收下了。”
她心裡其實並不想收女兒的錢,可家裡還沒分家,若是總拿家裡的錢貼補外孫,日子久了,難保兒媳婦不會有意見。
兒媳婦是個懂事的,她這個做婆婆的,也不能仗著人家性子好就不知分寸。
老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一碗水端平。
回到沈家,最開心的莫過於小石頭了,他給哥哥姐姐還有妹妹都帶了禮物。
他從小書包裡掏出兩把油亮亮的橡皮筋手槍,這可是他盯著供銷社櫃檯看了整整三個集日才買到的。
“明遠哥,思齊哥,這個給你們。”
又掏出一個彩色小發卡遞給表姐:“文心姐,這個送給你,我看縣城的小姐姐們都戴著這個,可好看了。”
最後掏出來的彩色布老虎被他用小手帕包得嚴嚴實實,輕輕放在妹妹的小被子上:“小星星,這是會保護你的小老虎,你看它的鬍鬚——”
說著還學著老虎“嗷嗚”了一聲,逗得小星揮舞著小手直笑。
媽媽給他的零花錢他攢著一分錢都沒有花,攢了整整一個月全留著給大家買禮物了。
收到禮物,表哥表姐們都很高興。
“石頭!”明遠表哥一把抱住小石頭,“你對我真好!”
文心表姐輕輕摸著髮卡上的蝴蝶翅膀,嘴角彎彎的:“石頭,謝謝你,這個髮卡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髮卡。”
思齊表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起了橡皮筋試槍:“石頭你比我爸對我還好。”
沈青山:……
沈豐年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
跟家人吃過晚飯,沈昭雲回到自己房間。
她閒來無事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帶鎖的樟木小櫃子,那是她十六歲的時候,父親特地託木器社老師傅打的,還特意刷了兩層桐油 ,她和姐姐一人一個。
她踮起腳在大衣櫃頂摸索了好一陣,終於摸到那個用紅頭繩繫著的鑰匙。
打開箱子,裡面放著的全是她少女時期為之珍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