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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陳初晴那點做客的興奮在看清裝修風格後,很快就消失了。

她摟著陳見蘇的脖子嘀咕:“黑黑的,不喜歡。”

鄭行止聽不懂,向陳見蘇求教:“什麼黑黑的?”

陳初晴搶答:“沙發黑黑的,桌子也黑黑的,不喜歡,要回家。”

說著就撅起嘴,開始耍脾氣。

鄭行止以為她要回楊花路,“啾啾,那裡暫時不能回去……”

陳見蘇輕聲打斷他:“她說的不是楊花路,是Z市。”

鄭行止緘默不語。

良久後,他嘗試轉移陳初晴的注意力,“樓下有個會所,裡面有很大很好玩的滑梯,啾啾要不要去看看。”

陳初晴的注意力被轉移,伸出手,一左一右牽著陳見蘇和鄭行止,三人看起來其樂融融。

會所裡的兒童遊樂區有其他小朋友在,陳初晴跑去跟他們交朋友,沒一會三人就一塊追來追去。

陳初晴跑得滿頭大汗,陳見蘇喊她過來喝水。

陳初晴抱著水杯喝水,眼睛亮亮地盯著鄭行止看,喝夠了,把水杯遞給陳見蘇,對著鄭行止問:“叔叔,你在Z市有家嗎?”

鄭行止搖頭,“沒有,啾啾為什麼問這個?”

“那我回家了,是不是就見不到叔叔了?”陳初晴去拉鄭行止的手,“叔叔,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鄭行止含糊地用一句“有工作暫時不能走”將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

陳初晴電量告急,在下午五點這個尷尬的時間點睡著了。鄭行止抱她上樓,把她安置在次臥裡。

陳見蘇這回不想留下也得留下。

她對這裡太過熟悉,曾經住了快三年的地方,閉著眼都不會迷路。

從次臥離開,陳見蘇熟門熟路地去給自己倒水。

她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喝著,而房子的主人卻不知所蹤。

過了半小時,入戶門被打開,鄭行止一手提著母女倆的行李,一手提著西江月的餐袋。

他下樓去拿後備箱裡的行李,順便買了晚飯。

“吃飯吧。”鄭行止將餐盒一個個擺放在島臺上。

這頓飯吃得安靜,兩個人都食不知味。

飯後,鄭行止在清理餐桌,陳見蘇坐在沙發上慢騰騰地喝水。

他將一切收拾好後,緩緩走向陳見蘇。

“對不起。”他蹲在陳見蘇膝前,握著陳見蘇的手,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對不起,對不起。”

認識他這麼多年來,陳見蘇第一次見他哭。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蹲變成了跪在地毯上,腦袋埋在她膝上,她的裙襬傳來溼意。

陳見蘇沒問他為什麼道歉,也沒問他為什麼哭,更沒說原諒,她只是抬起了手,一下一下,像摸小狗一樣摸他的腦袋、頭髮。

她只是在哄他別哭。

許久之後,她淡淡道:“是人,都會犯錯。”

依然不說原諒,只是勸他放下,往前走。

鄭行止突然摟住了她的腰,他知道她在劃界限。四年前她同他劃界限,他同意了,於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降生了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再來一次,他不會跟她劃清界限,哪怕生生世世糾纏下去。所以他才會在她質問該怎麼辦時,說要結婚。

這輩子他註定要和陳見蘇糾纏下去。

陳見蘇安撫性拍著他的背,“哭好了嗎?哭好了就去洗把臉,早點休息。”

連說話語氣跟對陳初晴時說的一模一樣。

他不是孩童的心血來潮和哭鬧,他是成人裡最深刻的懺悔。

不想被陳見蘇這麼對待。

腦袋從她的膝頭抬起,他透過朦朧的眼去看她的臉,淚水婆娑裡只能望見她的輪廓,看不清她的表情。

於是鄭行止湊近了些,陳見蘇下意識就要往後躲。

後腦勺被扣住,一個疾風驟雨般的吻襲來,陳見蘇的心裡突然下了場暴雨。

嘩啦嘩啦,內心世界狂風不止、暴雨不息。

陳見蘇恍恍惚惚想起除了第一次在車廂裡彼此的初吻,他們還親過很多次,大多數時候在鉑悅一號。

鄭行止忙完工作回來,會從背後抱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裡,他說他在充電。

那時候的他二十出頭,富於春秋、風華正茂,被鄭觀今委以重任,家族內外虎視眈眈,對他的上任嘖有煩言。

過載的工作量、虛與委蛇的假意、父母長輩的厚望……每一件都令他喘不來氣。

還好身邊有陳見蘇,她就像移動電寶,為他源源不斷提供著電量。

從她身後獲得的電量又將發揮於她的身上。

他會親她,從一點點的啄吻到兇狠的深吻,然後白色無瑕的床鋪似白浪翻湧,無瑕一點點變有瑕。

往日她總會配合,會輕輕地喊他“行止”,會攀住他的脖子,會揉他的耳朵,一點一點燒起彼此的慾望。

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們的關係結束快四年了。

可陳見蘇太瞭解這個人了,陳初晴身上有太多像他的地方。

父女倆都對得不到卻想要的念念不忘。

掙扎只會催發他的興奮,陳見蘇見識過、感受過,她不會再做了。

她沒有動作,像是毫無自我意識的一具軀殼,隨他索取。

排斥無趣的人事,是人的天然屬性。

等他發現沒勁了,這場吻就會結束。

也正如她所想,結束了。

他用虎口掐住她的下巴,對著她極度平靜毫無波瀾的目光注視幾秒,又再次吻了上去。

比起上一個又兇又狠的吻,這一次還摻雜了一絲破壞力。

幾乎是不遺餘力攫取著她的呼吸空間,陳見蘇覺得頭腦一陣天旋地轉,她突然被抱起,還是樹袋熊的姿勢,出於自保的本能,她勾住了鄭行止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其實掉下去也沒什麼。

但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太高。

一米九的身高,手掌托住她的腿彎,將她的視野上升。

雙腳無法觸地帶來的恐慌讓她產生了微弱的恐高感,急需有個支撐點,而這個支撐點恰好是帶來恐慌的始作俑者——鄭行止。

鄭行止滿意了,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一直很安靜的陳見蘇終於發出了聲音,她吃痛地“嘶”了一聲。

而鄭行止像個詭計得逞的惡劣小孩,嘴角彎起一個痞壞的弧度。

這個吻徹底又漫長。

她的舌尖被他勾起,於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回應了他。

有些事太久不做,彼此都有些生疏。技巧會遺忘,學習能力卻不會。

屬於過去的感覺很快找回。

打斷這場吻的是陳初晴的出現。

她赤腳從房間內跑了出來,抓著睡裙站在客廳裡,大喊一聲:“媽媽!”

兩個大人被這一聲稚嫩的童聲嚇到,手忙腳亂地分開了。

“怎麼了?”陳見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走過去蹲在女兒面前,佯裝無事發生。

“想噓噓。”陳初晴隔著睡裙摳了摳肚子。

陳見蘇帶她去了衛生間。

陳初晴徹底清醒,喊著肚子餓了。陳見蘇想給她煮碗麵,鄭行止說他來吧。

鄭行止煮麵的時候,陳初晴趴在中廚的玻璃門上看他,笑得眼睛彎彎。

等他煮好面,陳初晴立刻像小尾巴一樣纏上來,給他豎起大拇指,“叔叔你還會做飯呀,真棒。”

陳初晴握著自己的卡通小叉子,一口一口吃著麵條。

鄭行止沒把握好陳初晴的飯量,麵條煮多了,陳初晴吃飽後,剩下的都交給鄭行止來解決。

他在吃麵,忽然聽到陳初晴大聲問:“你們在親小嘴巴,為什麼要親小嘴巴?”

鄭行止被面條嗆住了,陳見蘇臉上泛起尷尬。

陳初晴搖著頭開始給兩個大人講道理:“老師說不能讓別人親自己的小嘴巴,也不能讓別人摸裙子底下。你們兩個親小嘴巴,不聽話,是壞大人。”

陳見蘇跟鄭行止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跟陳初晴解釋。

“啾啾,你看錯了。”鄭行止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沒有看錯!”陳初晴斬釘截鐵,“我就是看見了,你們的小嘴巴碰在一起,叔叔還抱著媽媽。”

好在陳初晴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叉著腰讓他們保證:“以後不能再親小嘴巴了知道了嗎?”

兩個人尷尬點點頭。

第二天。

陳見蘇和鄭行止一起送陳初晴去幼兒園。

下車前,陳初晴突然目光如炬地看著他們,“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不能親小嘴巴。小朋友要聽老師的話,大人也要聽老師的話。”

車上還有司機,陳見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和鄭行止接吻被陳初晴發現,榮登她人生尷尬事件榜首。

鄭行止故作泰然,朝陳初晴點點頭。

送完陳初晴,再坐回車裡,鄭行止沒忍住笑了,收穫了陳見蘇一記眼刀。

她知道他在笑什麼。

回鉑悅一號的路上,陳見蘇收到了黃昭千的消息。

她被受邀參與一期播客錄製,打算將陳見蘇帶上。

她要參加的播客節目叫《行行出狀元》,每一期都會對話從事不同行業的女性。

陳見蘇回到鉑悅一號,一邊工作一邊聽播客。

形形色色的女性分享著她們在職場上的成功與挫折、迷茫與篤定,講述她們對待愛情與家庭的看法與做法。

陳見蘇不再敲打鍵盤,她坐在桌前,思考著自己的職業與人生。

黃昭千在這時將大綱和流程發給她,讓她提前準備。

人生又一新體驗,陳見蘇嚴謹以對,打算給自己也擬了一份大綱。

時間被工作擠壓,找新住處的事情只能放在晚上。

陳初晴放學後,母女倆在外面吃過晚餐,跟中介去看房子。

A市房價年年居高不下,租金也是水漲船高。

陳見蘇看了幾套。

地段好的租金高,房子老舊、面積小、遮光差還沒有電梯。租金便宜的則位置偏遠,離維禮塔幼兒園和黃昭千工作室都太遠,房子周邊設施也不便利。可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也可以兼得,那得運用鈔能力。

陳見蘇讓中介再幫忙找兩套,今天看的兩套她都不考慮。

把陳初晴哄睡後,陳見蘇又開始坐在客廳聽播客。

主理人問嘉賓:“作為一名職場女性,想請問您是如何平衡事業和家庭的?”

嘉賓笑答:“平衡不了。大部分人都是平衡不了的。表面的平衡,實則背後都離不開他人的支持,這個人可能是伴侶、父母或者是保姆。我選擇了事業,所以我的孩子日常就是由她爸爸照顧,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抽出一小時陪她,多的我實在做不到。我大學唸的商科,所以我喜歡從經濟學的角度去想很多事情,像我家這種父親帶孩子、母親在外工作的模式,我認為是效率最大化。”

主理人又問:“那您對其他女性猶豫選擇事業還是選擇家庭這方面有什麼建議嗎?”

“我對別人的人生給不了建議,我也不去勸別人一定要怎樣去做,因為我不對別人的人生負責,我只對我自己負責。但我可以分享我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我不喜歡做家務,生活技能很差,但我有賺錢的能力,同時,比起柴米油鹽我更願意面對電腦與報表。我遵從自己的內心,我走向職場。當然,如果我丈夫不願意照顧孩子也想走向職場,那我會請保姆。總之我必然走向職場。”

陳見蘇按下了暫停鍵。

她捫心自問,自己並不喜歡帶孩子。

她只是覺得有股隱形的力量推動著她去做一個負責的好媽媽,負責到一度失去自我。

陳見蘇不想回到Z市,回去後的她不會失去工作,但她會失去更快的晉升的途徑,她會慢慢被伯樂放棄。這是她不想看見的。

她可以為陳初晴犧牲,但她的犧牲要有限度。

在“媽媽”身份之前的是“陳見蘇”這個身份。

她心裡有了決定。

鄭行止今天有外事宴請,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打開入戶門,他習慣性去開燈,看到廳內燈光明亮,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後想起她們母女此刻正跟他在同個屋簷下。

胃裡翻滾著冰冽的酒液,那顆空落了四年的心突然填滿了一些。

陳見蘇坐在島臺邊,在擬大綱,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抬頭一看,鄭行止手裡提著西裝,眼神里盈著醺然的醉意,朦朧地看著她。

“回來了。”她說著,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可以給我煮一碗醒酒湯嗎?”有些哀求的語氣。

陳見蘇笑道:“鄭先生不怕我下毒嗎?”

“不怕。”鄭行止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毒藥也喝,你煮的我都喝。死了,你和啾啾就能繼承我的財產,也算我這個禍害給你們母女辦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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