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哐!”
晨光熹微,村长还在睡梦里,就被震天响的砸门声惊醒,差点儿从床上掉下去。
"作死啊!"
他边埋怨边,胡乱裹上粗布褂子往外走,门闩刚抽开半寸,就差点儿被妇人撞个满怀。
朝露未散的晨雾里。
妇人乱蓬蓬的头发像团枯草。
整个人抖得像筛糠的簸箕。
村长吓了一跳,还以为撞了鬼。
踉跄着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他才看清妇人的脸——是小陈家的媳妇春燕,不知道为啥脸色又白又青,着急忙慌的,像是吓坏了。
“小陈家的?你一大早嚎什么嚎,叫魂啊还是报丧啊?!”
村长语气不善。
王春燕夸张地一拍大腿,凄凄切切地嚎哭起来,像个唱戏的似的。
“造孽啊!我们家小川昨天晚上掉进猪圈里,被猪吃了!也怪我,以为那孩子睡得早,没去房间里看,今天去猪圈喂食,才想起来……”
“吃了?!”
村长惊骇了瞬,眼珠惊疑不定地转了转,下一秒满脸便阴云密布,褶子都皱起来了。
“吃了!”
王春燕生怕他不信。
“吃得连渣滓都不剩了,猪圈里只有一点儿啃烂的衣裳条子……”
“这两天可是有大明星来我们村拍电视节目,县里都很重视!咋就挑这么个时间死呢?”
村长低声嘟囔着。
还是收敛了后半句。
这娃儿,真是死都不讨喜!
村长脸色铁青,嫌弃大清早惹了一身晦气,但看见王春燕哀哭的模样,还是没说什么。
这倒不是考虑到母亲刚失去孩子的心情。
在这偏僻的小村落里,他就是最大的土皇帝,只有别人看他眼色的份儿。
但据说这陈家和京海江家攀上了关系,他怎么也得客气三分。
“你家陈川才七八岁吧?按照柳荫村的习俗,夭折的娃儿不下葬,不立碑。依我看,这事儿不要声张。怎么办,就随你们夫妻。”
村长忍着不悦,扭曲着老脸作出痛惜的表情。
“这孩子……我早就看他是童子命,十里八乡哪有长这么俊的!这是下凡历劫完了,上天享福去了,你们夫妻俩节哀吧!”
村长用惯用的车轱辘话,胡乱安慰了一通。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小陈家这口子也不是真伤心,平日里就她虐待陈川起劲,跟不是亲生骨肉一样,这也不过就是怕担责才作出这副悲痛样子。
王春燕巴不得村长不管。
用袖子揩了揩眼泪,王春燕一副可怜温驯的模样:“村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不给村里惹麻烦!”
到了这里,她心底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认为事情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王春燕暗自窃喜,脑海里盘算着回头就去打电话,管京海的那女人要钱。
谁知却被村长叫住了。
“小陈家的,你先别走!你来的正好,我正愁这事儿呢。”
“什么事?”王春燕有些警惕。
“三天后有来大明星来拍综艺,要在村里吃喝住一个月,说要体验什么原生态,让我随机找几家村民家给他们寄宿!”
“可咱哪能怠慢了客人!我想了想,村里就那么几间像样的房子,你家算一家,我家算一家,村东头狗剩家算一家。都贡献出来,接待大明星!你说,成不成?”
王春燕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有些为难:“我们家刚出了这事儿,再让贵人染了晦气……”
“有钱拿呢,五千块钱。”村长打断她,低声笑了笑:“你再考虑考虑。”
一听到钱,王春燕眼睛不争气地亮了。
哪里还有说不的道理。
况且她也是个电视迷,也想见识见识电视里艳光四射的大明星,是不是真的那么漂亮。
“成!”
脑子比嘴快,她就这么一叠声答应了下来。
————
柳荫山深处,木屋。
江九揉着干涩的眼睛醒来,瞥见窗棂透出来的阳光,顿时吓得寒毛直立,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起晚了!
又要挨打了!
一骨碌爬起身。
看见布满蜘蛛网的房梁,他才松了口气。
自己已经逃离那个魔窟了。
往日这个时辰,江九早就料理完家里的牲畜,或许是由于昨天的生死惊魂作祟,他的生物钟乱了。
江九沉默地坐在床沿上,从前他总是被陈家那对恶毒养父母支使的连轴转,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如今一闲下来……
他朝窗外望去,从前为了割猪草费劲攀爬的山,看起来竟也意气峥嵘,似为他归来妩媚生。
江九唇边漾起极浅的笑,像是蜻蜓点水的涟漪,一晃眼便没了。
“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进食,江九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手脚麻利地换好药,江九推门走出了木屋,准备在森林里寻觅一些野果野菜,简单果腹。
木屋前虽然有一座还能使用的土灶,但生火做饭的烟雾在林间太显眼了。
幸好时值盛夏,林中的植物茂盛,江九没走两步就嗅到野果熟透的、带着点酒精味的的甜香。
山莓的味道。
低下头,他眼尖地瞧见有不少深红色的小灯笼缀在带刺的藤蔓间,便熟稔地摘下,扔进嘴里。
野果虽小,但胜在数量多、果实饱满,勉强也能填个三分饱。
一刻钟后,灌木丛被薅秃了。
擦干净手指上溅染的野果汁液,江九有些遗憾地摸摸肚子。
要不是腿伤不便行动,也不便生火,他就做个陷阱逮野兔子了。
不过,还好。
挨饿的感觉他太清楚了。
不至于被这点不顺影响心境。
在陈家住的这几年,他吃得都是残羹剩饭,有时陈耀为了捉弄他,还把剩饭倒进猪食槽里,让他只能忍饥挨饿。
江九落下了胃病。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在外出时,尽量找些东西填饱肚子。
挑水时,就多喝几瓢山泉水。
割猪草时,就在灌木丛里摘点山捻子、野山楂。
下地种庄稼时,就偷搓两支麦穗,把青涩的麦仁塞进嘴里。
不被疼爱的小孩,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偷偷把自己养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