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爷爷披了件半旧的灰色短褂,腰间还别着那根烟杆,对正在雾中晨读的沈时砚道:“阿砚,现在跟我去趟村长家,商量雇短工的事。”
沈时砚合上手中的《农政全书》,点头应下。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布带,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临出门前,沈母从灶房探出头来:“爹,带些新蒸的米糕去,村长家小孙子爱吃。”
村长家在村里面,门前种着一棵老榕树,树荫下摆着几张矮凳,几个村中老人正坐着闲聊。
见沈家爷孙过来,村长连忙起身相迎:“沈大叔,今日可是为了雇工的事?”
沈爷爷笑着点头,在矮凳上坐下,掏出烟杆点上:“这不家里新添了几亩地,光靠自家人忙不过来,阿砚就想雇几个短工。”
村长捋了捋胡子:“老叔,可想雇那些人?”
沈时砚将米糕放在桌子上接过话:“最好是家中清苦、孩子多的人家优先,人要老实肯干,不能偷奸耍滑。”
村长沉思片刻:“村西的沈大,家里五个娃,春汛冲垮了他家两亩地,如今全靠他一人扛活;还有村北的周家,媳妇前年病逝,留下父子两人,全靠周父外县里到处打零工换些口粮……”
沈爷爷敲了敲烟锅:“哎!都是苦命人,阿砚,工钱怎么算?” ”
沈时砚道:“每日二十文,包一顿晌午饭。”
村长眼睛一亮:“这工钱厚道!寻常短工一日不过十五文,还不包饭。”
沈爷爷点头:“家里如今宽裕些,能帮衬就帮衬。”
村长笑道:老叔仁义,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今日就去通知他们。”
回去的路上,沈时砚望着田间耕作的农夫,眉头微皱。这里的犁还是直辕犁,笨重费力,耕得又浅。他前世研究过古代农具,知道唐代就已出现曲辕犁,轻便省力,深耕效果更好。
”爷爷,咱们家是不是该买头牛?”沈时砚忽然开口。
沈爷爷脚步一顿:“怎么突然想起买牛?”
“家里地多了,光靠人力太慢”沈时砚斟酌着措辞,“而且我今日琢磨着改良了一下犁,若有牛拉,效率更高。”
沈爷爷眯眼看他:“你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
沈时砚笑了笑:“等做出来您就知道了。”
晚饭时,沈时砚提起买牛的事。
沈二叔扒了口饭,含糊道:“一头牛少说也得二十几两银子,咱家现在虽宽裕,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怕是……。”一旁的默默吃饭的沈二婶扯了丈夫的衣带。
沈母放下手中的筷子:“砚哥儿既然提了,想必有他的道理。”
沈时砚解释道:”有了牛,耕地快,省下的人力可以多做辣酱,长远看更为划算。”
沈爷爷抽了口烟,缓缓道:“砚哥儿做事向来稳妥,既然他说有用,那就买。”
沈父点头:“那明日我去牛市看看。”
“那明日我与父亲一起。”沈时砚放下碗筷。
第二日,日头刚泛白,沈时砚和沈父就到了县里。
沈时砚将画着曲辕犁得图纸放进怀里,“爹,我先去趟铁匠铺,你先去牛市看牛。”
沈父闻言抬头:“你去铁匠铺干甚?”
“自然是有要紧之事。”
沈时砚揣着银子去了县里的铁匠铺。铺子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一个满脸炭灰的老匠人正抡着锤子敲打一块烧红的铁片。
“老师傅,能照着这个样式打一副犁吗?”沈时砚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上面画着曲辕犁的构造。
老匠人眯眼瞧了瞧,皱眉:“你这犁辕怎么是弯的?”
“弯的省力。”沈时砚解释道,“直辕犁转弯费力,这个样的设计能让牛拉得更轻松。”
老匠人将信将疑:“小郎君,犁地可不是儿戏,你这个靠谱吗? ”
沈时砚笑道:“老师傅只管按图打造,若不好用,工钱照付。”
老匠人这才点头:“那行,三日后你便来取。”
出了铁匠铺,沈时砚直奔南边的牛市而去。
一到南市,一股粪便裹着牲畜的臭味扑面而来,只见牛市上几头牛被拴在木桩上,牛贩子们各自蹲在一旁的草垛上啃着烧饼,油亮的眼睛打量这买家。
沈时砚在人群中找到沈父时,他正和一个豁牙的汉子交谈:“老哥,你可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从西北边贩来的壮牛,你瞧瞧这腿肚子,可是不可多的………。”
沈父掰开黄牛的嘴巴,用指腹摸了摸牙齿:“这上牙都快磨平了,这少说也得有五岁了。”
牛贩子讪然一笑:“看不出老哥是个懂行的,那我也直接说个一口价,二十两银子。”
“就十八两银子,当肉买还费我刀钱。”沈父擦擦手上口水。
“天地良心啊!这牛可不绝对不止十八两啊!”牛贩子急的直搓手。
沈父转身作势要走:“隔壁王老汉昨日收了头似岁的小黄牛,才五两银子,虽说骨架小,但胜在牙口新。”
“哎呀,别走啊,不过说咱得说好,要现钱交易。”牛贩子急忙拉住沈父道。
沈父从灰色粗布衫里掏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银子道:“这牛头上的铜铃也就一并送我了吧!”
牛贩子一巴掌拍在牛背上:“哎,今日也就是老哥,弟弟我就认栽了。”
两人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买卖双方都得了个满意。
黄牛踩着夕阳进村时,村口老槐树下坐满了拉家常的妇人。沈三家的幺儿指着牛背惊呼:“娘!快看是大黄牛!”这声音引的全部人看过来。
赵大光着膀子挤在最前头,结满老茧的手摸着牛背:“乖乖,这牛肩比我家炕桌还宽!”
“哎呦!这不是沈老哥吗?村西沈麻子正蹲在树下剔牙。他上下打量这沈父牵着的黄牛:“这可怎么都得值个二十两银子吧,听说还要平短工了,已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正要去沈家做短工的沈大媳妇王氏霍然起身,她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袄,上面补丁摞补丁,声音却格外明亮:“沈家雇当家汉子的做短工,那个牛还不是方便了各位当家的。”
“就是。”春草婶挺着肚子挤进人群:“今早听当家的说,沈家要买牛,这牛可抵得上两个
壮劳力呢。”
她故意把“当家的”三字咬得重, 好让村里人知道她家丈夫在沈家做短工,一日能挣二十文。
沈时砚打断人群的吵闹声,解开牛绳,温声道:“赵叔,你家春耕时,这牛借你半日可好?”
赵大愣在原地,结巴道:“这可使不得。”
“无碍,总归是要试试新犁的。”沈时砚拍拍牛背:“你家那五亩水田,用这牛正合适。”
辞别树下的人群,父子俩牵着牛归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