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晴发现林缈不对劲时，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她正蹲在客厅地板上整理新买的衣物，将内衣和袜子分门别类地放进林缈给她的空抽屉里。
手指触碰到新内衣柔软的布料时，苏雨晴突然想起那个阴暗潮湿的县城小屋。
她在回苏家前的记忆涌入脑海。
那时候她只有两件洗得发硬的粗布内衣，是那个自称她"母亲"的女人用旧窗帘改的。
甩了甩脑袋，将不开心的事情暂时遗忘，苏雨晴继续手上的动作。
墨水，那只黑猫顽皮地扑向她手中的袜子，而稿纸则高冷地蹲在沙发扶手上，尾巴优雅地垂着。
苏雨晴拿起一件浅蓝色的睡衣，犹豫着问道：
“林缈，这件需要先洗过再穿吗？”
没有回应。
苏雨晴转过头，发现林缈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县城里那个总是醉醺醺的“父亲”，也是这样满脸通红地倒在破沙发上。
潜意识的反应让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书架。
一本相册应声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缈微微睁开眼：
“怎么了？”
“没、没什么。”
苏雨晴迅速捡起相册放回原处，手指微微发抖。
在苏家时，她曾不小心碰倒了那个所谓妹妹的相框，被罚跪了三小时。
林缈的目光在她颤抖的手指上停留片刻，又疲惫地闭上眼：
“你自己决定就好。”
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县城，也不是苏家。
林缈和那些人不一样，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伤害过她。
苏雨晴转过头，发现林缈蜷缩在沙发上，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的眉头紧锁，呼吸比平时急促许多，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林缈？”
她放下睡衣，站在原地轻声唤道。
林缈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苏雨晴犹豫了几秒，最终鼓起勇气走近。
她伸手悬在半空，迟疑着要不要碰他的额头。
在苏家时，她从未被允许靠近生病的家人，更别说触碰了。
“你…还好吗？”
她收回手，改用语言询问。
林缈微微睁开眼，眼神涣散：
“没事。”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只是有点累。”
苏雨晴注意到他干燥的嘴唇和异常明亮的眼睛，这与她发烧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转身来到客厅的玻璃柜前，这里放着一个很显眼的医疗箱。
翻找一通后，她找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
“量一下体温。”
她回到沙发旁，将体温计递给林缈，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
林缈勉强撑起身子，把体温计夹在腋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喘息。
五分钟后，体温计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苏雨晴取出一看，39.1度。
“得吃药。”
她拆开退烧药的包装，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推到林缈手边。
林缈吞下药片，又躺了回去。
他的衬衫因为汗水变得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看起来很不舒服。
苏雨晴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墨水蹭着她的脚踝，喵喵叫着，似乎在表达同样的担忧。
“毛巾…”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向浴室。
浸湿了一条干净毛巾后，她回到沙发旁，小心翼翼地将毛巾放在茶几边缘。
“可以…敷一下。”
林缈睁开眼，看了看毛巾，又看了看她紧张的表情，伸手拿过毛巾敷在额头上。
他轻轻“嘶”了一声，但没有多说什么。
“谢谢。”
他闭着眼睛说。
苏雨晴摇摇头，退后两步：
“不…不用谢。”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天色渐暗，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
苏雨晴打开客厅的暖光灯，又轻手轻脚地从林缈卧室抱来一床被子，叠放在沙发一端。
“你…饿吗？”
她站在安全距离外问道。
“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缈微微睁开眼：
“你会做饭？”
苏雨晴脸一红：
“不…不太会。”
“厨房柜子里有米。”
林缈的声音很轻。
“煮点白粥就行。”
苏雨晴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她从未下过厨，小时候被拐走后那对夫妇从不让她进厨房。
倒也不是怕她伤到自己，只是单纯不想她偷吃。
因为那时候的她很少有机会能吃饱饭，被饿醒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苏家时自然更轮不到她做饭，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煮粥看起来很简单。
她按照林缈说的，从柜子里找出米袋，舀了一小杯米，淘洗干净后放进电饭煲，加入适量的水，然后按下煮粥键。
等待粥好的时间里，她回到客厅，发现林缈似乎睡着了。
他的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然潮红。
苏雨晴轻手轻脚地取下已经变温的毛巾，重新浸湿拧干，又放回茶几边缘。
稿纸，那只高冷的白猫不知何时跳到了沙发靠背上，正低头嗅着林缈的头发。
墨水则蜷缩在茶几下面，担忧地望着主人。
电饭煲发出“滴滴”声时，林缈被惊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看到苏雨晴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煮…煮好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可能…不太好吃。”
林缈勉强撑起身子，苏雨晴立刻后退一步，给他留出空间。
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稳稳地接过了碗。
第一口粥送入口中，林缈停顿了一下。
粥煮得有点稠，底部甚至有点糊，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地吃着。
“好吃吗？”
苏雨晴站在两步开外，小心翼翼地问。
“嗯。”
林缈点点头。
“可以。”
这个平淡的评价却让苏雨晴松了口气。
她站在一旁，看着林缈一口一口吃完粥，然后收拾好碗筷，又替他换了条冷毛巾。
“你…要不要去床上睡？”
她问道，依然保持着距离。
“沙发不舒服。”
林缈摇摇头：
“不用。
你去休息吧。”
苏雨晴咬了咬嘴唇：
“我再待会儿。”
她拖过一个小凳子，坐在离沙发不远的地方。
稿纸从沙发靠背上跳下来，出人意料地落在她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
苏雨晴惊讶地看着这只昨天还对她爱答不理的白猫，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背。
稿纸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没有躲开。
夜深了，雨声渐小。
林缈的呼吸变得平稳，似乎睡熟了。
苏雨晴静静地坐着，偶尔起身替他换条冷毛巾。
她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愿离得太远，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稿纸在她腿上睡得正香，墨水则蜷在沙发另一端，守护着它的主人。
苏雨晴注视着林缈的睡颜，没有了平时的冷淡疏离，此刻的他看起来格外年轻，甚至有些脆弱。
“为什么要帮我…”
她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明明可以装作没看见的……”
没有回答，只有雨滴轻轻敲打窗户的声音。
当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身上不知何时多了条薄毯。
林缈已经不在沙发上，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苏雨晴坐直身体，发现稿纸还蜷在她腿边，墨水则不见踪影。
她轻轻抚摸着白猫柔软的毛发，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苏雨晴第一次感到，或许这个地方，可以暂时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