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椅面透过薄薄的黑色衣物，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林烬的骨髓。安全屋明亮的灯光下，他瘦削的身体在椅子上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疼痛来对抗薇拉那三个冰冷条件带来的、更巨大的精神冲击。
血液…杀人…寻找同类或“实验品”…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用污血续命已是堕入深渊，而薇拉的要求，是要他主动跳进深渊最污秽的底部，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恐惧、抗拒、屈辱…无数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撕扯，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薇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燃烧着困兽般的愤怒和不甘。
“我…”他刚想嘶吼出拒绝，一股剧烈的、毫无征兆的绞痛猛地从胃部深处炸开！如同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瞬间灼烧了他所有的内脏！
“呃啊——！”
痛苦的闷哼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挤出！林烬整个人猛地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按住了上腹部！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刚刚换上的黑色衣物！
来了！比在老狗诊所时更加凶猛、更加暴烈！
骨头深处那沉闷的震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刮擦骨髓的剧痛！视野里猩红一片，高速旋转的扭曲色块疯狂闪烁！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能量湍流，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嗡——！
安全屋内明亮的灯光骤然明灭闪烁！金属桌面上的抽血装置发出尖锐的蜂鸣！距离林烬最近的金属椅子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然在光滑的地面上向后滑移了半寸，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嗬…嗬…”林烬痛苦地蜷缩在椅子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反复击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个被污血和过期药暂时“喂饱”的空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贪婪速度疯狂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之前被“17号”掠夺走的混乱力量，仿佛点燃了某种连锁反应，反噬来得更快、更猛！基因链崩解的哀鸣如同死亡的丧钟，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敲响！
没有时间了！下一次崩溃，就在眼前！而且，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彻底、都绝望！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林烬的心脏，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碾成了粉末。在绝对的、即刻的死亡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布满血丝、被痛苦扭曲的眼睛，绝望地看向薇拉。那眼神里，愤怒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溺水者般的哀求。
薇拉就站在几步之外，冷眼旁观着林烬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痛苦爆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察实验动物应激反应的平静。当林烬那绝望的目光投来时，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看，这就是你的选择。
她不再等待林烬的回答，或者说，林烬此刻的痛苦挣扎，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薇拉转身，走到那个嵌入墙壁的金属柜前，再次按动按钮。这次打开的，是另一个更小、更隐蔽的格子。没有灯光，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
她的手指探入那片黑暗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材质不明的黑色盒子。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光滑得如同镜面，在安全屋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它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不像是什么高科技产品。
薇拉拿着这个小盒子，走到蜷缩在椅子上痛苦抽搐的林烬面前。她伸出另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捏住了林烬的下颌，力道精准而强大，迫使他痛苦张开的嘴巴无法闭合。
林烬瞳孔骤缩！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凝聚不起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薇拉将那枚小小的黑色盒子，如同塞进祭品口中的玉琀，精准而冷酷地，塞进了他因痛苦而大张的嘴里！
盒子入口冰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
薇拉的手指在林烬喉咙处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咕噜。”
林烬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那枚冰冷的盒子毫无阻碍地滑入了他的食道，一路向下，最终落入了那如同熔炉般灼痛的胃袋深处。
预想中的异物感或者更强烈的痛苦并未立刻出现。那盒子落入胃袋后，仿佛瞬间融化了，或者…激活了？
下一秒！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清凉的气息，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一块万载寒冰，猛地从林烬的胃部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呃…！”林烬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感觉…太奇妙了！不是药物的麻痹感，也不是污血的短暂压制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直达基因层面的抚慰和修复！
胃里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灼痛感，如同被浇上了冰水，瞬间平息了大半！骨头深处那疯狂刮擦的钢针嗡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迅速减弱、消失！体内那狂暴混乱、即将彻底爆发的能量湍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抚平、梳理，缓缓平息下去！
视野里的猩红和扭曲色块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安全屋明亮的光线重新变得清晰。
短短几秒钟内，那足以将林烬彻底撕碎的剧烈崩溃前兆，竟然被硬生生地、彻底地压制了下去！
林烬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刚从溺毙的边缘被拖回岸上。冷汗依旧浸透了衣物，但身体内部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毁灭感，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平静和满足。一种仿佛干涸的河床被清冽甘泉彻底浸润的、生命本源层次的满足！
这…这就是“辉耀”的力量？！
林烬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体内部的变化。没有恶心，没有排斥，没有那种与污血或过期药片相伴的、饮鸩止渴般的沉重负担感。只有纯粹的、高效的、直达根源的稳定与舒适！仿佛他破碎的基因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包裹、修复。
这就是云端之上的世界所拥有的东西？这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们赖以维系“璀璨光芒”的基石？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烬。愤怒、不甘、屈辱…这些情绪并未消失，但在“辉耀”带来的、近乎神迹般的舒适感面前，它们被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心底深处更加冰冷的寒意。
薇拉平静地看着林烬脸上那剧烈变化的神色——从极致的痛苦到劫后余生的茫然，再到对那神奇药效的震撼，最后沉淀为一种复杂的、带着冰冷寒意的麻木。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
“感觉如何？”薇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烬抬起头，眼神疲惫而空洞，还残留着震撼的余波。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好得让他恐惧。好得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云端之上的差距是何等的天堑鸿沟。
“这是‘辉耀’VII型。”薇拉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件寻常物品，“纯净度97%，副作用趋近于零。理论上，它可以完美压制三期以下的基因崩溃进程，长期服用甚至能轻微修复受损基因链。”她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睛锁定了林烬，“但对你来说，它的效果可能…会打折扣。持续时间，会比普通人短很多。”
林烬的心猛地一沉。打折扣？持续时间短？为什么？是因为他体内那诡异的“空洞”？还是因为他血液的特殊性？
薇拉没有解释。她走到金属桌前，拿起那个冰冷的抽血装置。银白色的外壳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泛着冷光。她动作流畅地将装置放在林烬面前，几根末端带着幽蓝针头的透明软管如同活物般微微晃动。
“协议生效。”薇拉的声音不容置疑，宣告着交易的开始。“第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林烬刚刚换上黑色衣物的左臂上。那里，被“17号”撕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被衣物遮盖着。
“右手。”薇拉简洁地命令道，目光示意林烬伸出右臂。
林烬看着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针头，胃里刚刚被“辉耀”安抚下去的冰冷感似乎又隐隐泛起。但他没有犹豫。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犹豫的资格。他用尽力气抬起相对完好的右臂，搁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手臂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
薇拉俯下身。她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再次萦绕在林烬鼻端，混合着安全屋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没有使用酒精棉片，似乎认为这里的洁净度无需额外的消毒。她那白皙修长、如同艺术家般的手指，精准地按住了林烬右手臂内侧的肘窝处。指尖冰凉，触感却异常稳定。
林烬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浓密而卷翘，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与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她的动作极其专业、高效，没有丝毫多余。拿起一根连接着针头的透明软管，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星。
冰冷的针尖，毫无阻碍地刺破了林烬手臂的皮肤，精准地扎进了静脉。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林烬的身体瞬间绷紧！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抗拒！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抽离！
嗡——！
几乎在针头刺入的同一瞬间，林烬体内那股刚刚被“辉耀”强行压制下去的、代表着混乱和崩解的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躁动起来！一股无形的、混乱的能量湍流再次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比刚才崩溃前兆时更加微弱，但充满了极度的敌意和排斥！
安全屋的灯光再次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桌面上的抽血装置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加急促的蜂鸣！连接针头的透明软管里，原本应该平稳流出的鲜红血液，此刻竟然如同沸腾般剧烈地波动起来！血液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幽蓝色光点在疯狂闪烁、跳跃、相互碰撞！
薇拉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在捕捉到软管中血液异状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平静的深潭被投入巨石，掀起了剧烈的波澜！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观察，而是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狂热的探究光芒！仿佛看到了颠覆她所有认知的奇迹！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奇异火焰的黑眸死死盯住林烬的脸，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冰冷的平静，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压抑的颤抖：
“你的血…在‘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