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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云台殿是当今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先帝让人修建的,是为了方便太子在此处理政务,只是太子登基以后有了御书房,此地也就不再来了。

虽不再来,宫人们却不敢不尽心,每日都会有宫人来此打扫,不敢有纰漏。

月离本只想站在檐下躲会儿雨,但这雨却越下越大,珠帘似的雨水被风吹打着倾斜,零零散散地洒在她的身上。

她略一犹豫,偏头微微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在又一阵凉风灌入衣服里时她微微推开门入了殿内。

一进殿月离就察觉到了不妙,云台殿少有人来,宫人们洒扫也不会留下痕迹,可这殿内明显有熏香的味道,虽然很淡,却突兀得叫人立马注意到。

月离的心脏漏了一拍,几乎不敢往里看,伸出微微颤抖着的手想要将门推开装作若无其事无声无息地离开,手刚碰上门框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

“站住。”

宋玄今日是兴趣忽至来的云台殿,也没有带别的人,只让李知跟着,想在内殿睡一会儿,谁知大雨落下倒叫他受困于此,于是吩咐李知去拿伞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殿内就窜进来一个不知事的小宫女。

宋玄斜靠在软榻上,手中翻看着一本书册,视线不经意看向闻声以后惊慌失措朝他跪趴下的小宫女。

那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紧紧贴着,依稀可见曼妙的身线以及露出来的那截白皙的手臂。

他并未率先出声,等了片刻,听见地上那小宫女颤抖着却又尽力保持着平稳的声音:“奴婢冲撞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云台殿少有人至,若说有谁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殿内翻看书册,那便只有殿主人,当今天子了。

宋玄合上了书册,辨不清情绪的目光在月离身上逡巡着,随后淡声问:“哪个宫的。”

“奴婢是尚功局的宫女,今日、今日是奉命前去内府取帕子。”之后的话月离并未细说,当今天子年轻尊贵,少不得有不长眼的宫女存了献媚的念头,只是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月离只想安安稳稳度日,不愿与天子扯上关系。

她尽量表现得知趣一些,也侧面告知天子她没有歹心,只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凉了一半。

只听皇上低低的,随意地开口:“把头抬起来。”

那张娇艳的脸上被雨水沾湿,黑白分明的瞳孔透着无形的惊慌,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诉说着不安。

惊慌之下,月离甚至忘记了自己膝盖的疼痛,她茫然地把头抬起,视线触及到前方被卷起来的珠帘,再不敢往上。

宋玄打量着这张脸,不得不说,这张脸的确有傲人的资本,比起他后宫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是媚人的样貌,却偏生那眼睛透出无辜,两厢合在一起更有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察觉到对方的身子在轻轻颤栗,宋玄漠然地看着,手指敲动着桌面,无声无息地将视线收回。

“擅闯殿门是何罪。”

月离的心沉下去,她道:“回陛下,擅闯殿门者杖九十。”

她心里清楚,若这九十杖落下去,她的命也就交代在这儿了。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低声,是李知赶了回来,伏在门边低声问:“陛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可要稍后再走?”

月离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禁抬起了眼,正对上宋玄沉沉的眸子,更将头低下去。

宋玄没搭理门外的李知,反问月离:“可认字。”

“认识——”月离急忙答,语速有些快,末了才反应过来,放缓语调,毕恭毕敬地回,“奴婢读过三字经和千字文,略识得些字。”

“去那边整理书册,理得好朕今日就不计你的过错。”说罢,宋玄不再看她,重新将视线落回到手中的书册上。

月离如释重负,道了声是,从地上爬起来,扶着门框站直了身,膝盖上的痛楚让她差点呼出声来,拼命抑制下去以后踱步到了一旁的书架边。

身上的衣服贴着皮肤,她略一低头就能看见胸口叠起的褶皱,前面都是这般了,身后更不知是何等状况。

月离浑身冰冷,没忍住拉扯了一下身后贴在一起的衣裳,刚欲伸手触上书册,猝不及防又看见手上的水痕,她缩回手,左右看看,似乎想找到些能把手擦干净的东西,却奈何左右无物。

宋玄的注意力没放在书册上,想抬头便抬了,一眼看见对面的女子正无措地站在书架前,手掌蜷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下了雨,天气有些凉,大殿上没点烛火,屋子里有些暗,但书架那儿靠着窗,虽窗户是关上的,但薄薄的白棉纸依稀能透出外面的一些光来。

月离等手上的水干透了才敢伸出去触碰那些贵重的书册,按照书名大概能推出书的类型,再按照各种类的书摆放在一起。

这些书册本也不乱,大概整理一下就好了。

等她将最后一本书放下的时候窗外的雨声已经小了许多,轻呼出一口气,她转身朝宋玄的方向跪下,低垂着头,轻声道:“陛下,奴婢整理好了。”

宋玄也不在意她究竟整理得如何,淡淡地嗯了一声,起身合上书册,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

推开门的一瞬间,宋玄又停下脚步,“日后便留在云台殿做事吧。”

李知撑开伞,闻言往后看了眼,在看见月离的脸时动作有些微顿,随即默不作声地替宋玄撑起伞离开。

月离呆呆地跪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拿起一旁的篮子离开云台殿。

当天晚上月离发起了高热,她是一个人住,所以当她迷迷糊糊渴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额头发烫,奈何夜深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能劳烦太医来替她诊治,只能等到明日自己去药房请副药来吃。

这一夜格外的冷,明明窗户是关上的,可月离总觉得好像处在一间四面漏风的房中,冷风灌进来,穿过她的身体,带来透骨的凉意。

第二日醒来时额头已经不烫了,只是浑身发软没有力气。

陈嬷嬷来看了她,让她今日不用上值。

月离没放心多久,不多时听到了门口传来陈嬷嬷与一个陌生的人交谈着什么,细细听去仿佛还听到了她的名字。

“公公今日来是?”陈嬷嬷从月离房里出来就看见了张不算陌生的脸,心里琢磨着会是什么事,想了近日来也不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才上前去。

“陈嬷嬷,咱家今日来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找一位姑娘。”刘和意笑道,“不知嬷嬷可知昨日是哪位姑娘去内府拿了手帕?”

陈嬷嬷乍一听这话,立马想到了昨日回来时月离一身的狼狈模样,陛下的旨意……

她的脸色大变,但好歹没有失了分寸,先回了刘和意的话:“公公说的是月离吧,昨日是她从内府拿了手帕回来。”

刘和意略微点头,“不知月离姑娘如今在何处,咱家有几句话想交代她。”

陈嬷嬷皱起眉,面上有些无奈:“昨日突降大雨,月离这姑娘淋着雨回来,今早去看才知道生了风寒,如今正病着呢。”

“那可不巧。”刘和意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前方的门框上,却也没再说什么,“既这样,那就烦嬷嬷转告月离姑娘一声,待她病好以后就可以去云台殿做事了,那边有专门的下人房,需得将东西提前收整好。”

陈嬷嬷道了声是,见刘和意带着人走了,这才转过身神色不明地看向月离的房门。

昨日月离回来的时候的确有些狼狈,脸色苍白,眼眶都是红的,好在衣衫没有被拉扯过的迹象,除了膝盖那儿破了皮,其余的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也只是问了一句,见月离实在瑟瑟发抖的模样也就不再多问些什么,本以为她是冷着了,谁知竟是…遇到了圣上。

不过却是可惜了,她本还想着让月离去管教过些日子新入宫的宫女,如今被圣上调去云台殿,虽也是个好去处,但这种地方蹉跎岁月,又偏僻无人,对月离来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声。

月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有了些力气,只是脸上仍有些病态,想了想还是起身下床。

刚喝了杯水,她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见是陈嬷嬷,连忙起身去迎。

“你坐着,别起来了。”陈嬷嬷朝她挥了挥手,几步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坐下。

“可感觉好些了?头还晕不晕?”

月离脸上浮起浅笑,略微摇头:“嬷嬷给的药好用的很,午时喝了一碗,现今已没觉得不好了。”

陈嬷嬷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眼角的皱纹叠起,面无表情时看着有些凶相,可一旦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和蔼。

她看着月离,片刻后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将门关上,坐回凳子上小声问她昨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月离心中一惊,昨日遇到皇上的事情她本不愿让人知晓,加上昨日实在慌张,也没能告诉陈嬷嬷,如今听到对方这么问便猜到已经有人来过了。

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更加低声:“昨日奴婢见雨势过大便进了云台殿想躲雨…谁知……也在里面。”

“陛下仁慈没怪罪奴婢。”

可昨日那般情况,她可以说得上是狼狈之极,她不知陛下是如何想她的,最希望的是将她忘了才好,陛下日理万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能掀起浪花来。

“今日陛下身边的刘公公来了,说陛下传旨让你去云台殿,想来他是还有话想与你说的,只是我推拖了。”

“说你正病着,实在起不了身。”陈嬷嬷见她神色不安,带了些安抚地轻拍着她的手,“你也别太过担忧,云台殿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胜在清净,你若在那儿好好做事,总有一日能熬出去的。”

月离红着眼点了点头,这对旁人来说或许是泼天的荣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但对她来说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她只想在宫中安稳度日,最好是存够了钱到了时间放出宫去能做些小生意,可如今要被调去云台殿,前路不知如何,能否平安顺遂更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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