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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墨玄那句“开饭了”的余音,被第三声“丧钟”彻底碾碎。

咚——!

不再是悠远,而是近在咫尺的轰鸣!整片时空乱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凝固!狂暴的涡流、飞溅的时空碎片、蚀心者翻腾的哀恸之躯、守墓人勉力支撑的星焰光罩……一切动态的、喧嚣的存在,都在这一声钟鸣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迟滞。

唯有墨玄,黑衣依旧纹丝不动,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他混沌的双眼漠然注视着下方。

归寂之城,活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蠕动,而是概念上的“苏醒”。那剥落的“灰烬”并非尘土,而是覆盖其上的、名为“时间”与“存在感”的薄纱!薄纱褪去,暴露出的废墟本体,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状态”——它并非单纯的物质,更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凝固的**宇宙伤疤**。那些断裂的巨石、扭曲的金属、折断的塔楼,其轮廓在死寂的灰光中不断扭曲、增生、消融,仿佛被无形的画笔反复涂抹修改,充满逻辑悖论般的错乱感。

而更恐怖的,是废墟深处弥漫开来的“饥饿”。它无形无质,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不是吞噬血肉的饥渴,而是吞噬**存在本身**的贪婪!陈星野体内的活体星骸猛地一缩,仿佛被无数冰冷的针管刺入,一种“自我”正在被强行剥离、稀释的虚无感疯狂袭来!他眼前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呃啊——!”苏九身上的猩红烙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烙印下的东西疯狂蠕动,试图抵抗那“饥饿”的侵蚀,却如同落入强酸的金属,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她痛苦地蜷缩起来。

守墓人闷哼一声,本就黯淡的星焰光罩剧烈闪烁,边缘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迅速溶解、消失!光罩内的空间被那无形的“饥饿”直接侵入,空气变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铅块。他兜帽下的阴影剧烈波动,显然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不!滚开!!”蚀心者核心的琥珀结晶疯狂闪烁,提希丰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那哀恸之躯在迟滞的时空中剧烈挣扎,构成身体的暗红浆液大片大片地“蒸发”,不是消散,而是被下方废墟散发的那股“饥饿”直接“吸食”了!它试图后退,逃离这片死域,但周围凝固的时空如同无形的泥沼。

就在这时,一个与死寂和恐惧格格不入的声音,突兀地在凝固的乱流边缘响起。

“啧啧啧……开席了开席了!老墨你这看门狗当得可真称职,引来的‘食材’档次不低啊!哀恸腐肉、星焰余烬、还有……”那声音带着一种夸张的、戏谑的腔调,如同街头巷尾看热闹的闲汉,却又穿透了凝固的时空和沉重的“饥饿”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嗯?这‘窃忆者’的味儿怎么这么冲?还夹着股……‘星骸’的土腥气?怪胎大杂烩?”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

在距离墨玄所在的断裂城垛不远的一块漂浮的、形似巨大兽类头骨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极其不合时宜的、色彩斑斓的破布条拼凑成的“衣服”,像披着一块打翻的调色板。赤着脚,脚踝上挂着几个锈迹斑斑、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环。乱糟糟的头发像鸟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只贼亮贼亮的、带着疯狂笑意的眼睛,和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他肩膀上扛着一根……弯曲的、布满孔洞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肋骨的白色棍子,棍子顶端用破烂的布条胡乱绑着一个不断滴落粘稠黑色液体的、拳头大小的“囊袋”,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

他像个猴子一样蹲在兽骨岩石上,歪着头,那只独眼贪婪地扫视着下方陷入困境的众人和蚀心者,如同在菜市场挑选食材。

“拾荒者……”守墓人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更深的忌惮,“你这疯子……竟敢靠近归寂碑?!”

“哎呀呀!这不是老熟人‘守墓的’嘛!”被称为拾荒者的怪人夸张地拍着大腿,骨头棍子上的囊袋晃动着,滴落的黑液在凝固的时空中拉出诡异的墨线,“瞧你说的!‘归墟’开饭,万界垃圾场开张,咱这专业‘拾荒’的,不来淘淘宝,对得起这身行头吗?”他扯了扯身上破烂的彩布条。

“归墟?”陈星野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体内星骸又是一阵悸动,混乱的碎片记忆仿佛被这个词刺激,翻腾得更厉害了。

“疯子!滚开!否则连你一起……”蚀心者提希丰的意念咆哮带着色厉内荏,它的形体在“饥饿”侵蚀下又缩小了一圈,琥珀结晶的光芒明灭不定。

“闭嘴吧,臭烘烘的过期罐头!”拾荒者不耐烦地用骨头棍子指向蚀心者,棍子顶端的囊袋猛地鼓胀了一下,滴落的黑液加速,“‘归墟’的餐桌还没轮到你这种劣质食材插嘴!老墨,这坨腐肉看着就倒胃口,要不我先替你清理下垃圾?收点‘污染处理费’就行!”他那只独眼闪烁着贪婪的精光,看向墨玄。

墨玄混沌的双眼甚至没有瞥拾荒者一眼,空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聒噪。守好你的‘垃圾’。”他手中的断刃依旧垂着,但锈蚀的刃尖微微调整了角度,似乎锁定了下方废墟某个正在剧烈扭曲增生的区域。

拾荒者撇了撇嘴,黄牙一龇:“小气!一点‘归寂尘’都不肯漏!”但他也没再纠缠墨玄,而是把注意力完全转向了守墓人一行,尤其是痛苦蜷缩的苏九和脸色惨白、胸前焦痕闪烁诡异黑芒的陈星野。

“嘿嘿,还是这两个‘小点心’有意思!”拾荒者舔了舔嘴唇,独眼放光,“一个被‘哀恸’深度腌渍的容器,里面还塞了点‘提希丰’的眼屎……啧啧,老墨最讨厌的‘外神’杂碎味儿!另一个更妙!活蹦乱跳的‘星骸’壳子,里面却藏了个‘窃忆者’的小崽子?这组合,绝了!‘归墟’肯定喜欢这口!”

他猛地从兽骨岩石上跳起来,像只灵活的猴子,扛着那根滴着黑液的骨头棍子,踩着凝固的时空乱流中漂浮的碎石残骸,竟如履平地般朝着守墓人的光罩蹦跳过来!

“你想干什么?!”守墓人厉喝,试图催动星焰,但光罩在“饥饿”侵蚀下已薄如蝉翼,自身更是被那无形的重压死死束缚,动弹艰难。

“别紧张嘛!‘守墓的’!”拾荒者嬉皮笑脸,几个跳跃就逼近了光罩边缘,那只独眼隔着黯淡的星焰,贪婪地锁定陈星野,“我就是想跟这位‘小兄弟’做笔买卖!你看,你们马上要变成‘归墟’的点心了,多可惜!不如……把你身体里那个‘小东西’卖给我?”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指向陈星野的胸口。

“我保证,价格公道!喏,看到没?”他晃了晃骨头棍子顶端的黑色囊袋,“‘归寂尘’!顶级货!能暂时屏蔽‘归墟’的‘食欲’哦!只要你把‘窃忆者’的种子给我,我就分你一点,够你们撑到找机会溜走!怎么样?划算吧?”

“滚!”陈星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体内星骸因拾荒者的靠近而剧烈搏动,那被命名为“窃忆者”的存在更是传来一种冰冷的、充满警告和敌意的悸动。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尖刀,在他脑海中搅动。

“啧,不识货!”拾荒者一脸惋惜,随即又露出狡黠的笑,“那就没办法咯!等‘归墟’把你们消化干净,我再从‘排泄物’里淘淘,看能不能捡到点‘种子’残渣……虽然品相差了点,但也能将就用!”

就在这时!

轰隆——!!!

下方死寂的废墟中心,那块巨大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界碑——“归寂之碑”,其光滑如镜的碑面,毫无征兆地**荡漾**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涟漪扩散之处,空间无声地**塌陷**了!

不是物理的崩塌,而是存在本身的**注销**!那片区域的碎石、残骸、甚至凝固的时空本身,都如同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画,瞬间消失,留下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无”!

而在那片“无”的中心,一个无法用形状描述的“东西”正在凝聚。它由无数蠕动的、灰白色的、半透明的“阴影”构成,这些阴影不断扭曲、分裂、融合,发出亿万种叠加在一起的、微弱的、意义不明的**低语**,汇聚成一股足以让任何心智崩溃的**信息洪流**!它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纯粹的“饥饿”意志,牢牢锁定了他们!

“核心阴影……‘归墟意志’的触须……”墨玄冰冷空洞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重。他手中的断刃缓缓抬起,锈迹斑斑的刃身开始弥漫出比之前更加浓郁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认知迷雾。

“哎哟卧槽!正主儿醒了!大的要来了!”拾荒者怪叫一声,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独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和……兴奋?他猛地将肩膀上的骨头棍子插在脚下的碎石上,棍子顶端的黑色囊袋剧烈鼓胀,滴落的粘稠黑液瞬间化作一片粘稠的、散发着甜腻腐臭的黑色雾气,将他自身包裹起来,隔绝了部分那恐怖的信息洪流和“饥饿”感。

“守墓的!最后的机会!”黑雾中传来拾荒者急促的声音,“把‘窃忆者种子’给我!我的‘归寂尘’能顶一阵!不然大家一起变‘归墟’的点心渣!”

守墓人死死盯着下方那正在成型的“核心阴影”,又看了一眼身旁痛苦挣扎的陈星野和苏九,兜帽下的阴影剧烈翻腾。星焰已至极限,蚀心者虎视眈眈,墨玄立场不明,归墟意志苏醒……前所未有的绝境!

“休想!”陈星野却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胸前的焦黑裂口处,一点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星光的漆黑光芒不受控制地透出!他体内的“窃忆者”在归墟意志和拾荒者的双重刺激下,第一次展现出了强烈的、冰冷的**自主意识**!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理智,一个冰冷、破碎、非人的意念碎片在他脑海中尖啸:

*(拒绝…交易…污染…吞噬…)*

“咦?”拾荒者黑雾中的独眼猛地睁大,死死盯着陈星野胸口透出的那点黑芒,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源初烙印**?!哈哈哈哈哈!发了!老子这次真他妈发了!不是种子!是‘源初’!‘窃忆者’的‘源初烙印’!‘归墟’!这顿大餐老子要分一杯羹!”

他的狂笑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与下方“核心阴影”亿万阴影的低语、蚀心者恐惧的尖啸、墨玄断刃上弥漫的冰冷迷雾、守墓人燃烧星焰的悲鸣交织在一起。

而那块巨大的归寂之碑,碑面再次荡漾起更剧烈的涟漪。那片凝聚的“核心阴影”猛地探出无数灰白、半透明的、由纯粹“遗忘”与“终结”概念构成的**触须**,无视了凝固的时空,带着注销一切的“饥饿”,朝着星焰光罩、蚀心者、甚至拾荒者的黑雾……无差别地、贪婪地卷噬而来!

真正的归墟之宴,开始了。

“抓紧!”守墓人的嘶吼带着决绝的疯狂,黯淡的星焰最后一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却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燃烧着终结意志的暗蓝箭矢,并非射向阴影触须,而是射向脚下最近的一块漂浮的巨大石板!他要在光罩彻底破碎前,强行制造一个立足点!

墨玄的断刃划出第一道厚重的认知迷雾之墙,试图迟滞那最粗壮的几条阴影触须。

拾荒者怪叫着,催动黑雾,骨头棍子上的囊袋疯狂分泌黑液,试图腐蚀靠近的阴影触须。

蚀心者哀嚎着,不顾一切地引爆残存的哀恸本源,化作一道污秽的血箭,试图在触须合围前射向废墟边缘!

而陈星野,在体内“窃忆者”冰冷意志的冲击和外界毁灭压力的双重夹击下,眼前彻底被混乱的、充满金属质感和冰冷仪器的记忆碎片淹没,胸口的黑芒越来越盛,仿佛一个即将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混乱、绝望、疯狂、贪婪……在这座苏醒的宇宙坟场上演。

“欢迎来到归墟,”拾荒者在黑雾中癫狂大笑,声音穿透混乱,“诸位的‘存在’……开胃菜时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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