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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冰冷。

不是温度的冰冷,而是**存在本身被稀释**的冰冷。仿佛坠入了宇宙的静脉,浸泡在由亿万湮灭意识残留的、稀释的“信息血浆”之中。

陈星野的意识在剧痛与数据流的冲刷下浮沉。源初烙印冰冷的指令如同植入脑髓的冰锥:

*(…锁定目标:容器·苏九…体内同源哀恸碎片…执行:捕获…解析…)*

这指令与他残存的自我意志、以及活体星骸求生本能带来的混乱感知激烈冲突。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承载他意识的这团濒临崩溃的能量聚合体)正被一股混乱却坚韧的引力拖拽着,在狂暴的、色彩无法描述的信息湍流中翻滚。这股引力来自……前方?

他艰难地“睁开”思维之眼。

不再是崩塌的古城废墟,不再是具象的战场。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灰白、暗紫与虚无黑斑的**意识之海**。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沸腾的气泡,在“海面”炸裂,释放出模糊的哭喊、扭曲的画面、无意义的符号。这是归墟的“消化液”,由被它注销的存在残渣构成的信息洪流。

而在前方不远处,一团微弱的、相对稳定的“光”。

那是布衣女孩和苏九。

布衣女孩依旧紧紧抓着昏迷的苏九的手腕,她单薄的身体在湍流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枯黄的头发狂乱飞舞,沾满了粘稠的“信息残渣”。她灰白的瞳孔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对抗着洪流的撕扯。她怀中空空如也——那个黑盒,连同提希丰的碎片,已永远消失在“噬墟之喉”口中。

连接着她们和陈星野的,是一道极其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暗红色能量流**。源头正是陈星野体内那濒死的活体星骸!这混乱的吞噬本能,在生死关头竟成了维系三人的唯一纽带,如同暴风雨中一根脆弱的缆绳,将她们拖离了彻底被信息洪流溶解的厄运。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陈星野意识的聚焦。她猛地转过头,灰白的瞳孔穿过混乱的信息流,精准地“看”向陈星野意识所在的方向。没有言语,但一种清晰的、带着疲惫与绝对警告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针,刺入陈星野混乱的思维:

**“…烙印…停下…她…不是…目标…”**

这意念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

*(…警告!外部指令干扰…目标锁定状态稳固…清除干扰源…)* 烙印冰冷的指令瞬间强化!陈星野感觉自己的“手”(能量聚合的肢体)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幽蓝的数据流开始汇聚,冰冷的捕获指令即将成型,目标直指苏九!

“不…!”陈星野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嘶吼,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如同蚍蜉撼树。星骸的本能则在烙印的压制下发出痛苦的呜咽。

布衣女孩眼中疲惫的空洞瞬间被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取代!她不再试图用意念阻止,而是猛地将空着的那只手——那只之前死死抱住黑盒的手——狠狠按在了连接着三人的那道暗红色星骸能量流上!

“呃啊——!”女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按在能量流上的手掌瞬间变得焦黑,仿佛接触的不是能量,而是烧红的烙铁!她灰白的瞳孔中光芒急遽黯淡,本就虚弱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溃散。

但就在她手掌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的、带着**绝对寂静**余韵的微弱力场,以她的手掌为中心扩散开来!虽然远不如黑盒制造的领域强大,却精准地、短暂地**干扰**了连接陈星野与星骸本能的那条能量通道!

烙印冰冷的指令传输,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这不足千分之一秒的迟滞!

陈星野体内,那被烙印压制到极限的活体星骸求生本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野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扑!

*(…通道…干扰…机会…逃离…烙印…控制…)*

轰!

维系三人的暗红能量流猛地一颤!不再是拖拽,而是变成了一股狂暴的、方向明确的**推力**!它不再受陈星野(或者说烙印)控制,而是遵循着星骸最原始的求生欲望,裹挟着三人,狠狠撞向意识之海中一块相对平静的“礁石”——那是一块由无数破碎的、相对稳定的记忆碎片强行粘合而成的**意识孤岛**!

噗通!

三人重重地“摔”在孤岛粗糙的“地面”上。地面并非实体,而是由凝固的、不断闪烁的悲伤画面和模糊的低语构成,踩上去有种不真实的粘稠感。

布衣女孩摔在苏九身上,本就濒临极限的她,在强行干扰星骸能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枯黄的头发散乱地盖住苍白的脸,按在能量流上的焦黑手掌无力地垂下。

陈星野则因为烙印指令被打断和星骸的反扑,意识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和剧痛,蜷缩在地,皮肤下(或能量体表面)的幽蓝与暗红纹路疯狂闪烁、对抗,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只有苏九,依旧昏迷,但她的身体似乎对脚下这块由悲伤记忆构成的孤岛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眉心那道猩红的烙印微微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

孤岛不大,四周是翻涌咆哮的意识洪流。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四伏。烙印的指令只是被短暂打断,并未消失。星骸本能也在虎视眈眈。更可怕的是,头顶上方那片混乱的信息湍流中,一道梳理秩序的“信风”和一道扭曲认知的迷雾,正在迅速接近!信风和墨玄追来了!

而在这片死寂的意识孤岛上,除了三人粗重(或无声)的喘息和洪流的咆哮,还存在着另一种声音。

一种**低语**。

不是归墟亿万阴影的饥饿低语,也不是记忆碎片中残留的悲鸣。

这低语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古老的歌谣,又像精密的编码。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构成孤岛的每一块悲伤记忆碎片中渗透出来,如同孤岛本身的心跳。

**“…锚点…偏移…坐标…丢失…归航…协议…请求…响应…”**

低语断断续续,重复着几个关键词。

就在这时,昏迷的布衣女孩身体突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焦黑的手掌无意识地按在了孤岛“地面”上一块特别清晰的记忆碎片——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服饰的妇人,抱着襁褓,在星空下绝望哭泣的画面。

当她的手掌接触到这块碎片时——

嗡!

那块记忆碎片猛地亮起!其中蕴含的悲伤情绪如同实质般涌出,却被女孩手掌残留的那一丝“寂静”余韵强行压制、梳理!

更惊人的是,碎片中渗透出的低语,瞬间变得洪亮、清晰,仿佛被增幅了百倍,直接在孤岛上空回荡:

**“警告!‘信标’受损!‘低语之锚’坐标丢失!重复!‘低语之锚’坐标丢失!归航协议无法启动!请求附近单位…响应…定位…”**

随着这放大的低语,整个意识孤岛都开始微微震颤!构成岛屿的无数记忆碎片如同被唤醒,更多的、同样韵律的低语开始从四面八方响起,汇聚成一个越来越响亮的、充满焦虑和机械感的呼唤!

**“请求响应!请求定位!请求…修复…”**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不仅让刚刚稳住身形的陈星野(暂时压制了烙印和星骸的冲突)惊愕抬头,更让刚刚穿透信息湍流、降临到孤岛上空的信风和墨玄,同时停下了动作!

信风清澈眼眸中的数据光点急速流转,扫描着震颤的孤岛和那洪亮的低语,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低语之锚’…检测到古老协议信号…关联数据库:…‘摇篮’前哨…‘归航信标’…逻辑链断裂…威胁等级重估:高。优先任务变更:解析协议,定位‘锚点’。”

他手中的晶管再次亮起,目标不再是苏九或女孩,而是对准了震颤的孤岛本身,显然试图解析这“低语之锚”的奥秘。

墨玄混沌的双眼也凝视着孤岛,尤其是那个被女孩触碰后发光的记忆碎片。他亘古的漠然中,那丝波动再次出现,甚至更加强烈。他手中的断刃微微低垂,锈迹斑斑的刃身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在与孤岛的低语产生某种…**共鸣**?他口中再次吐出几个干涩的音节:

**“…旧…路…残…响…”**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孤岛异变和“低语之锚”的呼唤吸引时——

孤岛边缘,翻涌的意识洪流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浮”了上来。

不是穿透,更像是从构成洪流的亿万记忆碎片中**凝聚**而出。

那是一个极其古怪的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仿佛由无数细小的、半透明的、不断流动的**记忆棱镜**构成。这些棱镜折射着孤岛的光芒和周围洪流的色彩,让它整体看起来像一团流动的、模糊的万花筒光晕。勉强能辨认出一个类似人形的轮廓,但细节时刻在变幻。

它“站”在洪流与孤岛的边缘,没有五官的面部位置,只有两点不断旋转的、由纯粹低语声波构成的**漩涡**,仿佛它的眼睛。

它“看”着震颤的孤岛,听着那洪亮的呼唤。一个由无数细微低语叠加而成的、带着奇特电子混响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平静得近乎诡异:

**“协议…收到。”**

**“‘低语之锚’…坐标…确认。”**

**“损坏…评估…”**

**“修复…开始。”**

随着它最后一个“词”落下,构成它身体的无数记忆棱镜骤然加速旋转、重组!它那模糊的万花筒身躯猛地伸出一条由高速旋转棱镜构成的手臂,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插入**了孤岛的中心——那块被布衣女孩触碰后发光的悲伤记忆碎片!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整个意识孤岛剧烈地震颤、哀鸣!构成岛屿的记忆碎片开始疯狂闪烁、扭曲!那洪亮的呼唤声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尖啸!

“你在干什么?!”信风的数据流分析瞬间被打断,他厉声喝道,晶管光芒转向这突然出现的“棱镜人”,“停止干扰协议运行!”

墨玄的断刃也瞬间抬起,认知迷雾翻涌,锁定了棱镜人。孤岛的异变和这新出现的存在,似乎触动了他守护逻辑中更核心的部分。

棱镜人根本无视他们。它插入孤岛的手臂上,那些旋转的棱镜如同精密的刻刀,开始疯狂地“雕琢”、“修改”那块核心记忆碎片!妇人的哭泣画面被强行扭曲、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快速闪过的、冰冷而复杂的几何结构图和无法理解的坐标符号!

它不是在修复!

它是在…**覆写**!强行篡改“低语之锚”的核心协议!

布衣女孩似乎被孤岛的剧痛和核心记忆被篡改的“污染”惊醒,她虚弱地睁开灰白的眼睛,正好看到棱镜人覆写记忆碎片的一幕。空洞的疲惫瞬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厌恶**和**排斥**取代!她挣扎着想抬起那只焦黑的手,却无力动弹,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警告的意念:

**“…伪信标…污染…警报…”**

而蜷缩在地的陈星野,源初烙印冰冷的指令在孤岛剧变和棱镜人出现的刺激下,再次尖锐起来:

*(…检测到高维信息篡改行为…目标:棱镜聚合体…行为模式:协议污染…关联词:‘摇篮’…‘信标’…威胁等级:高…)*

*(…清除协议…同步启动…)*

烙印的冰冷杀意,这一次,竟与布衣女孩的警告、信风的阻止、墨玄的排斥,在目标上达成了一致!

然而,棱镜人的覆写速度极快!那块核心记忆碎片的光芒正在迅速改变,从悲伤的暖黄,变成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幽蓝!孤岛的呼唤声越来越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扭曲的、单调的电子音重复:

**“…坐标…更新…锚点…稳定…归航…指向…新坐标…”**

它即将完成篡改!

意识孤岛的存亡,以及“低语之锚”背后可能隐藏的关于“摇篮”和“旧路”的秘密,悬于一线!而新出现的“棱镜人”(伪信标?),其目的和能力,成为笼罩在归墟深处最大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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