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还得多谢前世的姚少昀，借着补课之名，日日与她套近乎。
教她看些女诫女则，朱理程学，虽说是些没用的东西，但到底学会了些大户人家的礼仪规矩。
她性格本是不羁，前世乍然学这些东西，行走起来总是扭捏得很，常常被人笑话。如今却已经形同常态了。
进了东院延熙堂，孟家老夫人徐氏在正堂候着。
这位祖母不怎么管事，从前孟筝还住在府里的时候，关系也只是淡淡。府里的一应事务早已经交由文秀珠管持。
老夫人唯一在乎的，便是孟家那远戍边疆的嫡子。孟筝的哥哥，孟简。
想到哥哥，孟筝几欲落泪，前世她的手筋被挑断，就是因为幽禁之后试图写信联系兄长。
被文氏和孟笙截住了信笺，废了她双手。
见了老夫人，孟筝盈盈一拜，再起身时，眼中又含了泪，眼睫一眨，滴落下来，哽咽道：“筝儿见过祖母。”
文氏见了，面上不虞：“筝儿回家本是好事，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落泪，难不成心里不高兴吗？”
生怕她把刚刚那些破事捅到老太太面前来。
无他，只因老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逢年过节有进后宫请安的资格。
而文秀珠虽说也是正室，又与当今德妃是同乡，却因为是个续弦，身上名分被早前那位盖过。
“并非。”孟筝等的就是她这一问。
她望向祖母，“筝儿许久没见到祖母，今日一见，想起从前与兄长一同绕在祖母膝下的欢快时日，所以又是欢喜，又是思念兄长，反而失态了。”
徐氏一听，简直戳了心窝子，她又何尝不思念那几年只能见一次的嫡长孙？
感同身受道：“筝儿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孟筝破涕为笑，上前握住祖母双手。
前世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母亲会替自己打理好一切，见了祖母也是疏远。讷讷不言。
本来就不亲，又被送出去许多年，还住在“外祖”家，老太太也就愈加不喜欢她。
等到她闹出私奔的丑闻，责罚过文氏，令文氏好好看管孟筝，从此再也不闻不问。
如今的亲情，其实也不过如此。老太太在意的是长孙。
那她就投其所好。
至少文氏在内院忌惮祖母。
文秀珠讪讪道：“好了，哭过这一回，就不准再哭了。”
“自然。”孟筝挨着祖母坐下，展开笑颜道，“祖母，我一回家，母亲就说要赐我两个丫鬟，孙儿心中高兴，以后终于有丫鬟使唤了。”
此言一出，老太太脸色变了。
孟筝再怎么与她不亲，那也是侯府的嫡长女。
从前在府里时，十岁出头的小儿，也是有好几个妈子跟着的。
怎么现在听起来，却像是没使过丫鬟？
这些年她在文家，过的什么日子？
“放肆！”旁边文秀珠激动起来，“筝儿，你说的什么胡话？！”
孟筝惊异道：“母亲，筝儿说错话了？多年未曾归家，筝儿原本只想拣些高兴事儿说给祖母听。”
不是你要将我教养得不懂规矩，不知人事么？那就如你所愿。
“秀珠，这是怎么一回事？筝儿回来，居然没有丫鬟随扈？”老太太脸色沉沉，“你们文家，就是这样对待我们侯府中人的？”
孟筝连忙安抚她：“祖母，不是这样的，与母亲无关。是庄子上的那些人平日里活计多，顾不上筝儿。再说，筝儿不用干农活，也有婆子在院里帮衬，不碍事的。”
延熙堂里安静了一瞬。
随后炸了。
庄子？
孟筝不是一直住在文家，以表小姐的身份客居么？
怎么会住到庄子上去？
大房和二房的女眷们议论起来：“难怪穿得如此素净，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可怜见的，先前就奇怪怎么没有丫鬟跟随。原来如此，庄子上都是些粗使婆子，哪会有像样的丫鬟？”
“文大人怎么回事，也太不将侯府放在眼里了。”
“够了！”老夫人手中缠金树藤花梨木拐杖，往地上一杵，“你们反了天了，当着我的面就敢嚼舌根！全都收声！文氏，你为何将我孙女放在庄子上？如今不给个交代，等玄堂归家了，当着他的面请家法！”
文氏后退两步，脸色煞白，请家法？
何以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为这个家操劳贴补十六年，地方大员之女甘做续弦。
如今却要因为孟筝的一句话，就家法伺候？
她眼色森寒，福下身去：“母亲明鉴。当初在关南，筝儿住了不过一年，宅院之内有风水变动，她的身子马上就不好了。为了养身子，避灾害，这才将她挪到庄子上去静养。”
她拖过孟筝的手，“母亲不信，瞧瞧她这细嫩的双手，何曾受过一点委屈的样子？在庄子上也是当做千金来伺候的。”
孟筝点头道：“母亲说的是。筝儿在庄子上没吃过苦。祖母消消气，筝儿不会说话，让母亲伤心，令祖母担心了。”
事情不能过犹不及，点到为止就好。
徐老太太脸色依然不睦：“就算如此，她身边没有丫鬟伺候，你这个母亲如何当的？”
文氏愤恨道：“想来是庄子上的人为了克扣钱财，阳奉阴违，所以没有派人伺候。媳妇一定会拿他们是问。”
又转头对孟筝道：“你这傻孩子，身边没人，怎么也不跟母亲知会一声呢？难道自己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吗？”
说罢，仔细看她的神色。
孟筝脸上一派天真：“女儿怕母亲忧心，怎么敢拿这些小事来烦扰母亲？”
“原来如此。”老太太脸色终于好些了，“好了，起来吧，把话说开就行了，日后挑两个得用的送到筝儿身边，那些苦也就不算白吃。”
孟筝知道，老太太气的不过是文氏欺瞒，如今下马威已经给足。能够无事揭过，当然是好。
这事有惊无险，就这么过去。
然而堂里面多少女眷，背后又岂有不嚼舌根的？
人人心中，多少都种下了一些疑问。
众人坐下来喝茶，文秀珠想起一件事来：“筝儿刚刚进门的时候说，在京城门外，将子靖送给你的那只小鸮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