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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沙海的风卷着细沙打在马车上,苏若棠攥着怀里的铁匣,指节泛白。

阿木伯靠在她身侧,呼吸时断时续,染血的衣襟上还沾着土窑里的草屑。

顾砚舟骑马走在车外,左肩的绷带被血浸透,却仍挺直了脊背——那是前世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像株被砍断过却偏要往天上长的青松。

“阿木伯说的李四,是当年玉锦阁在长安西市的瓷器行掌柜。”苏若棠掀开帘子,晚风卷着她的碎发,”前世我在相府当替身时,听表小姐提过,她生辰用的汝窑天青盏,是从李四手里收的老货。”

顾砚舟勒住马,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沙地上:”那老东西的账本该还在。

当年玉锦阁被抄家,能藏住的账册,要么在死人肚子里,要么在他这种见钱眼开的商人手里。”他转头看她,眼里映着天边最后一线残阳,”你确定要先碰他?

太子的人已经追了我们三天,这趟回长安……”

“我确定。”苏若棠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腕间银镯——那是她在土窑里从阿木伯怀里摸出来的,刻着”棠”字的旧银镯,”前世我死的时候,李四跪在相府祠堂哭,说玉锦阁的货压了他二十年本。

现在想来,他哪里是哭货,是哭藏在货里的秘密。”

顾砚舟的刀在鞘中轻响一声,像在应和她的话。

回长安的路走了七日。

第七日清晨,当朱雀门的飞檐在晨雾中露出轮廓时,苏若棠摸了摸阿木伯冰凉的手——老人在昨夜咽了气,怀里还紧攥着半张染坊的旧契。

“我让人把阿木伯葬在玉锦阁老宅后园。”顾砚舟翻身下马,伸手扶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西市的刘屠户欠我爹三条人命,他说李四最近在平康坊的’醉月楼’设局,专做见不得光的买卖。”

苏若棠望着青灰色的城墙,喉间泛起腥甜。

前世她也是这样站在朱雀门下,被相府的马车接走,头顶盖着红盖头,心里还想着要给”情郎”绣对并蒂莲。

如今她望着城墙上斑驳的箭痕,忽然笑了:”醉月楼?

那是平康坊最清净的院子,后门通着臭水渠。”

“你怎么知道?”

“前世我替相府庶女去送过汤羹。”苏若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庶女说那楼里的姑娘唱《渭城曲》最是断肠,可我看见李四从后门出来时,靴底沾着的不是脂粉,是瓷器的碎渣。”

顾砚舟的眉峰挑了挑,伸手把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今晚子时,我去会会李掌柜。

你在水渠口等我,若半个时辰没动静……”

“我带二十个茶摊的伙计冲进去。”苏若棠截住他的话,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塞给他,”这是张大夫配的金创散,你左肩的伤不能再崩开。”

顾砚舟低头看那瓷瓶,瓶身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喉结动了动,把瓷瓶塞进怀里:”你记着,若有追兵,先保铁匣。”

“顾砚舟。”苏若棠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前世我死的时候,有个人挡在我前面。

他说’别怕,我带你回家’,可他最后……”她顿了顿,松开手时指尖在他腕上轻轻一按,”这次换我挡在你前面。”

顾砚舟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好。”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慢慢盖住长安城。

苏若棠蹲在醉月楼后的水渠边,听着远处更夫敲过三更,心跳得像擂鼓。

渠水泛着腐臭,她却闻见了血锈味——那是顾砚舟刀鞘上的味道,他总说走镖的刀不能离身,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下。

“咔。”

瓦砾轻响从楼上传来。

苏若棠攥紧腰间的算盘,指腹抵着雕玉兰花的珠头——这是她阿爹留给她的,前世她拿它砸过欺辱她的丫鬟,今生要拿它敲碎所有谎言。

楼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

苏若棠踮脚望过去,看见二楼东窗的烛火晃了晃,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

一个影子举着刀,另一个影子闪得极快,刀光擦着窗纸划过,在墙上留了道焦黑的痕。

“你是谁?!”

是李四的声音,带着破锣似的沙哑。

前世她在相府佛堂听见过,当时他跪着求庶女开恩,说”玉锦阁的账册真没了,真没了”。

“老子道上混的时候,你还在瓷器堆里数铜钱!”另一个声音粗哑,带着西北口音,”太子爷要的是沈家那批货的下落,你说你藏了二十年……”

“沈家?”苏若棠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阿木伯说过,当年灭门的是”沈家”,可玉锦阁的主子姓苏。

“当年那老东西把货藏在鬼哭滩的沙梁下!”李四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跟着去看过,石碑上刻着’沈’字,可那老东西说……”

“说什么?”

“说那是给真主子立的碑!”

“砰!”

窗户突然被撞开,顾砚舟的身影从二楼跃下,腰间的刀还滴着血。

他落地时踉跄了一步,左手捂着右肩——那里被划开道三寸长的口子,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走!”他拽住苏若棠的手腕,往巷口跑,”他们提到鬼哭滩的沙梁,还有’真主子’!”

身后传来追喊声,苏若棠被他拽得几乎脚不沾地,却还是从袖中摸出包药粉撒向追兵。

那是她用茶摊的花椒和生石灰磨的,前世被嬷嬷罚跪时,她总拿这个防野猫。

“顾大哥!”她喊他,声音里带着笑,”你说过这次换我挡在你前面!”

顾砚舟回头看她,月光照在他染血的脸上,眼里却亮得惊人:”好!”

两人拐进一条窄巷,追兵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苏若棠靠在砖墙上喘气,看着顾砚舟从怀里摸出半片染血的纸——那是他在二楼撕下来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鬼哭滩沈氏碑,子时三刻,北斗指壬”。

“这是……”

“李四和那西北口音的人写的。”顾砚舟擦了擦刀上的血,”他们说太子的人已经去了鬼哭滩,要在月圆前挖开石碑。”

苏若棠的手指抚过纸上的字,腕间银镯轻轻撞在算盘珠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望着巷口漏下的月光,突然想起阿木伯临死前指的沙梁,想起前世死时眼前的血色夕阳。

“顾大哥。”她抬头看他,眼里有火在烧,”我们得赶在太子的人前面去鬼哭滩。”

顾砚舟把刀收回鞘中,血珠顺着刀镡滴在青石板上,开出朵小红花:”我让人备马,天亮就走。”

“等等。”苏若棠拉住他,从怀里取出铁匣,”阿木伯说这匣子里有当年调包的凭证。

或许……”

“或许能证明你是玉锦阁的真千金。”顾砚舟替她说完,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等挖出沈氏碑,等找到当年的货,我们就把所有东西摊在金銮殿上——让他们看看,谁才是该跪在地上喊冤的人。”

苏若棠笑了,笑得眼角发酸。

前世她总以为自己是替身,是棋子,是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影子。

可现在她望着顾砚舟染血的衣襟,望着怀里温热的铁匣,突然明白:原来重生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该见光的见光,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巷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过了四更。

苏若棠摸出金创散,踮脚替顾砚舟包扎伤口。

他的体温透过粗布渗过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顾大哥。”她轻声说,”鬼哭滩的沙梁上,是不是藏着我阿爹的骨灰?”

顾砚舟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粗糙却温暖。

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东边的天开始泛白。

苏若棠望着青灰色的城墙,突然听见风里传来细微的驼铃声——那是西域商队进城的信号,带着沙海的气息,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属于玉锦阁的未来。

而在长安城的另一头,太子的暗卫正往醉月楼赶来。

他们靴底沾着沙粒,怀里揣着李四的人头——那个多嘴的老东西,到底还是说漏了嘴。

沙梁上的沈氏碑,真主子的秘密,还有那个叫苏若棠的姑娘……

太子的谋士在案前铺开长安地图,笔尖停在”鬼哭滩”三个字上,墨水滴下来,晕开一片狰狞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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