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润润听闻张大强要把三轮车借给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这个年代，三轮车可是个稀罕物件。
整个纺织厂家属院里，也就只有张家有一辆，还是张大强之前在供销社立下大功，单位特意奖励给他的。
“谢谢张叔！”她麻利地给大家添粥，”我今晚就准备多做些茶叶蛋，明儿个去试试水。”
晚饭后，张大强二话不说就去推三轮车。
月光爬上筒子楼斑驳的墙皮时，张家三口子已经帮着运来三箱鸡蛋和一大桶牛奶。
张大强还扛着两个锃亮的大饭桶：”国营饭店淘汰的，我花两块钱跟后勤老刘买的，正好能用上。”
林润润摸出两张钞票，张大强立刻像被烫了似的往后跳：”你这是寒碜谁呢！”
“就是！” 崔丽娟正蹲在地上洗着鸡蛋，听到这话，也抬起头附和了一句。
林润润眼珠一转，一拍手说道：”那这样，鸡蛋、牛奶、饭桶、三轮车都算你们的入股，往后生意要是挣了钱，我给你们分三成红利，这总行了吧？”
翠花婶急得直摆手：”这哪成……”
“妈！”
张晓慧一把按住母亲的手，”您要是不答应，润润明儿个肯定不敢进咱家门了！”
在女儿的劝说下，再加上林润润真诚的目光，张叔和翠花婶最终点头同意，几人相视一笑，又立刻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灶台上的煤炉烧得正旺，大铁锅里茶叶蛋咕嘟咕嘟冒着泡。
崔丽娟麻利地往锅里撒八角，张晓慧负责往蛋壳上敲裂纹，翠花婶则把林润润特调的秘制卤汁浇进去。
刹那间，混合着茶香、肉香的特殊香气弥漫了整个筒子楼。
“哎哟喂！”对门马婶子探出头，”这是煮什么呢？香得我都睡不着觉！”
林润润抿嘴一笑，舀了勺卤汁递过去：”马婶子，你今天定的茶叶蛋，明天我第一个给你送过去。”
等这一切都忙活完，夜已经深了。
宝桢和宝恬早就自己洗漱完毕，乖乖地钻进被窝睡着了。
林润润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也躺进了被窝，虽然身体疲惫，但内心却满是对明天的期待 。
天刚蒙蒙亮，林润润便被一阵急切却又刻意压低的敲门声从睡梦中唤醒。
“润润！快开门！”张晓慧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兴奋。
林润润揉着眼睛拉开门，就见张晓慧拎着个铝制奶锅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我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想着帮你把牛奶煮上，这样你等会儿出门卖货就能省些时间啦！”
走进厨房，灶台上的煤炉子还封着火，只留着一丝微弱的火星。
张晓慧手脚麻利，拿起火钳熟练地捅开炉眼。
刹那间，蓝汪汪的火苗 “噌” 地一下窜了上来，舔舐着锅底。
奶锅里的牛奶受热，很快便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冒泡，浓稠的白色奶液在锅中起伏，香甜馥郁的奶香瞬间弥漫开来，迅速填满了整个屋子的每一处角落。
“你呀，太拼啦。”林润润笑着盛了碗热牛奶递过去，”尝尝，我往里加了点杏仁粉。”
张晓慧捧着碗啜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来：”这也太好喝了！比供销社卖的还香！”
两人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
林润润探头往窗外一看，崔丽娟正叉着腰指挥张大强搬炉子。
“这两个人，一大早就这么忙活。”
张晓慧三两口喝完牛奶，把碗往桌上一放，催促道，”咱们赶紧下去，要不丽娟姐该急眼了。”
两人匆匆下了楼，来到筒子楼下的空地上。
此时，两个大饭桶已经稳稳当当地摆放整齐。
崔丽娟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小本本，正一丝不苟地核对订单，嘴里念念有词：“马婶子家要一个茶叶蛋，一碗牛奶；王婶子家要两个茶叶蛋……”
“丽娟姐！”林润润小跑着过来，”你怎么这么早？”
崔丽娟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对照订单给邻居们分茶叶蛋，一边说道：“别愣着啦，赶紧的，照着单子分，晓慧你先回去吃饭，这儿有我和润润就行！”
她动作麻利得像台机器，对每位邻居该拿几个茶叶蛋都分得清清楚楚。
马婶子端着她那标志性的搪瓷缸，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哎哟，润润呐！昨儿个那香味，可把我勾得一宿都没睡踏实！丽娟啊，多给我盛点汤，我就好这口儿！”
林润润看着，赶忙转身拿起勺子，给围过来的邻居们依次盛牛奶。
没过多一会儿，订购的茶叶蛋和牛奶便都分发完毕。
张大强扛起空锅，往楼上走，“饭都盛好啦！快回家吃饭！”
吃过早饭后，张大强和张晓慧帮着林润润，将装满茶叶蛋的保温桶与盛着牛奶的大铝锅，稳稳抬上那辆略显破旧的三轮车。
宝桢和宝恬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吵着闹着要跟着林润润去卖茶叶蛋。
林润润拗不过，只好带着这两个 “小尾巴”，一同出发。
张大强和张晓慧放心不下，一路陪着，把他们送到学校附近的街道。
林润润从车斗里拿出昨天用烧黑的木炭，在一块旧门板上精心写下的价目表，高高举起：“热牛奶，三毛一碗！茶叶蛋，两毛一个，五毛能买三个嘞！”
张晓慧帮着支好折叠桌，看了眼手表惊呼：”呀！要迟到了！”
她匆匆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缠，”下班我再来帮你收摊！”
“快去吧。”林润润笑着往她兜里塞了两个茶叶蛋，”饿的时候垫垫。”
张晓慧匆匆离去，街道上只剩下林润润和两个孩子。
寒风呼呼地刮着，裹挟着枯黄的树叶在街道上肆意打转。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行色匆匆，没有人往这个小小的摊位多看一眼。
宝恬把小手揣进林润润的衣兜里，仰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路过的人，满是疑惑地问道：“姨姨，为啥都没人来买呀？”
林润润蹲下身给两个孩子紧了紧围巾，正想着怎么回答，宝桢突然扯开稚嫩的嗓子，大声喊道：“香喷喷的茶叶蛋 ——”
那清脆的童音，在寒风中格外响亮，一下子吸引了几个路人的目光。
林润润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也跟着大声吆喝起来：“热乎乎的牛奶，三毛钱一碗 ——”
宝恬有样学样，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喊：”蛋蛋香！奶奶甜！”
三人喊得热闹，可半小时过去，搪瓷桶里的牛奶都快不冒热气了，还是没开张。
林润润正琢磨要不要换个地方，忽然看见个穿藏蓝棉袄的老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正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着。
“同志，这牛奶……”老爷子凑近木板看了看价目表，犹豫着开口，“三毛一碗？”
林润润赶紧掀开桶盖，浓郁的奶香立刻飘出来：”大爷，这可是今儿早上刚煮的新鲜牛奶，我还特意加了杏仁粉呢，味道可好了。”
老爷子咂咂嘴，面露难色：“贵了贵了，供销社卖的奶粉才……”
宝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小男孩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你尝尝！”
说着，费力地踮起脚，从桶里舀了半勺牛奶，递到小男孩嘴边。
小男孩怯生生地舔了一口，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甜！”
“真的特别好喝。”宝恬把自己喝过的小碗举起来，”我早上喝了两碗，现在浑身都是劲儿！”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挥了挥小拳头。
老爷子被两个孩子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孙子的头，无奈地说：“今天出门着急，钱没带够，下次…… 下次一定来买。”
“没关系。”林润润利索地包了个茶叶蛋塞给孩子，”这个送给小朋友尝尝。”
看着祖孙俩走远的背影，宝桢突然拽了拽林润润的衣角：”姨姨，那个爷爷口袋里露出粮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