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
朝天门巍峨的城楼,在肃杀寒气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城楼下,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却死寂无声。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新悬于城门正中的狰狞首级——
金国江南招谕使张通古的头颅!发辫散乱,凝固的污血糊满了那张曾在大庆殿上倨傲狂吠的脸孔,死不瞑目的眼珠空洞地望着临安城,再无半分招谕江南的嚣张。
寒风卷过,头颅微微晃动,一滴浓稠的血珠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啪嗒”一声,在死寂中传出老远。
前排几个胆小的妇人瑟缩了一下,旋即被身边汉子粗粝的手掌紧紧攥住胳膊,那汉子眼中,只有刻骨的恨意与燃烧的火焰。
“陛下至——!”内侍尖利的声音划破沉寂。
城楼垛口处,身影骤现。赵瑗一身圆领柘红袍,腰间玉带紧束,他立于风口,身姿如标枪般挺直,目光如炬,扫过城下万民。朴素之中,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帝王威严。
“临安父老!大宋军民!”赵瑗的声音并不甚高,却似金铁交鸣,带着穿透寒风的锐利,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屏息凝神的人耳中。城下黑压压的人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掀起无声的涟漪。
他抬手,指向那金使头颅,声如寒冰:“此獠,金虏爪牙!持伪诏,逼我大宋天子跪接金酋册封!欲使我等再为臣妾,岁贡百万,辱我宗庙,绝我脊梁!”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人们心头,十二年的屈辱记忆如潮水翻涌。
“大庆殿上,此獠狂言:‘南下擒龙,屠尽临安!’” 赵瑗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怒意,目光如电扫过人群,“ ‘屠尽临安’?!靖康耻,血犹未干!汴梁百万父老,白骨露于野!我大宋宗庙陵寝,尽遭蛮夷践踏!”
“我大宋万千子民,谁家门户,未曾被金虏铁蹄踏破?!谁家祖坟,未曾遭胡马蹂躏?!谁人亲族,未曾罹难离散?!谁人血泪,未曾浸透这故国山河?! 家破人亡之恨!骨肉离散之痛!此仇——!” 他声音陡然一顿,那刻骨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深似海!此恨——高如山!不共戴天!百世难雪!”
城下死寂被打破,压抑的呜咽、切齿的咯吱声汇成一股低沉的怒涛,如同地火奔涌。
赵瑗猛然拔出腰间长剑,剑锋在冬日微光下爆出刺眼寒芒,直指北方:“朕!今日以血立誓!此身此剑,不为偏安一隅之囚徒!只为光复河山之利刃!金虏与我大宋,非为君臣,乃是死敌!非为和议,唯有死战!”
他剑锋回转,扫过城下万千军民,声音斩钉截铁,字字千钧:“朕在此昭告天地祖宗,昭告尔等军民士庶:自今日起,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朕与彼虏,唯存其一!此战,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城下军民压抑了十二年的怒火、屈辱与希冀,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带着哭腔,带着血性,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轰然炸响!声浪直冲云霄。
前排的百姓疯狂挥舞着手臂,涕泪横流;后方的士子、商人,乃至平日矜持的妇人,无不振臂嘶吼,面红耳赤。整个临安城,仿佛都被这同仇敌忾的怒吼撼动!
“万岁!万岁!万岁——!!!”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对这位年轻铁血帝王的狂热拥戴。
城楼内侧,侍立的三衙长官,感受着脚下砖石传来的震动,听着那几乎要将城楼掀翻的怒吼,早已血脉贲张。
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这位赵构旧日心腹近卫大将,此刻手按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城下沸腾的人海,最终定格在城头那挺拔的背影上。
新帝的“不死不休”,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在他被压抑了多年的战意之上。
他微微侧首,声音低沉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决断,对身旁的副将道:“传令诸班直!自即刻起,宿卫加倍,操练倍之!甲不离身,刃不离手!陛下以血誓昭告天下,殿前司便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枕戈待旦,以待王命!”
站在杨沂中身旁的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解潜,性情最为暴烈如火。听到“最锋利的剑”、“枕戈待旦”几字,他再也按捺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