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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亡命的钻逃不知持续了多久。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挤压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和浓重的硫磺味。粘稠的甲烷湖水不再是单纯的阻力,更像是灌满铅的沼泽,拖拽着陈岩不断下沉。左肩的伤口在冰冷浆液的持续浸泡下早已麻木,只余下阵阵深沉的钝痛。

右臂格挡处的淤青肿胀得厉害,每一次划水都牵扯着筋骨。最要命的是内腑的震荡,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撞击着受损的脏器,带来阵阵令人作呕的眩晕。

身后鱼人那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哀嚎声,在幽深曲折的菌林迷宫中被层层削弱,最终只剩下遥远而模糊的回响,如同这片死寂水域的背景噪音。暂时安全了?

陈岩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依靠着本能和对水流(浆液)细微变化的感知,在一片更加巨大、形态也更加扭曲怪异的荧光菌林中穿梭。

这里的菌柱不再是单纯的柱状,而是如同纠结的巨蟒、张开的骨爪、或是凝固的惊涛骇浪,散发着惨白、幽蓝、甚至带着一丝不祥暗红的冷光,将粘稠的湖水切割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空间。光线更暗,意味着能见度更低,危险也潜藏得更深。

他最终在一处由几株巨型“骨爪菌”交错形成的、下方堆积着厚厚发光淤泥和破碎菌壳的狭小空间里停了下来。这里相对隐蔽,上方被盘曲的菌盖遮蔽大半,下方松软的淤泥或许能提供一点缓冲。

陈岩几乎是瘫软着沉入这片散发着微弱磷光和腐败气味的淤泥中,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丝诡异的“着陆”感。

喘息。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粘稠的浆液包裹着他,像一层冰冷沉重的裹尸布。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体内那股源自“蚀骨”的冰冷力量,却在这极度的虚弱中,变得异常活跃。它像一条贪婪的毒蛇,在受损的血管和撕裂的肌肉间游走、舔舐。

饥饿感,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生命能量的渴望,非但没有因为重伤而消退,反而被这濒死的体验和近距离感受的血肉爆炸彻底点燃!它化作尖锐的啸叫,在脑海中疯狂回荡,压过了伤痛的呻吟,甚至盖过了理智的思考。

吞噬!吞噬一切!修复身体!获得力量!

陈岩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覆盖着鳞片,变得坚硬锐利)几乎要刺破自己的太阳穴。他紧闭双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刚才的画面:鱼人撕扯节肢生物血肉时的满足嘶嚎,甲烷爆炸时幽蓝火焰中扭曲的绿色身影,断臂处喷涌的绿色血液……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钩子,狠狠勾动着那名为“蚀骨”的贪婪本能。

“不…不能…”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低吼,像是在对抗整个世界。吞噬智慧生物…那和野兽有什么区别?和那些归渊教廷献祭活人的疯子有什么区别?残存的人性在绝望地呐喊,试图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但堤坝的另一边,是名为生存的滔天洪水和“蚀骨”本能的疯狂咆哮。每一次压制,都像是在用灵魂去撞击一座冰山,带来的是更加剧烈的精神撕裂感和身体深处传来的、因能量匮乏而产生的、令人发狂的空虚感。

脆骨症带来的那种熟悉的、令人绝望的脆弱感,在此刻变得如此遥远。取而代之的,是身体里涌动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以及骨骼在承受重击后依旧坚挺的异常反馈。这感觉…很陌生,很强大,却也…很非人。

【适应性进化】…系统冰冷的提示再次浮现。它缓解了脆骨症,让他活了下来,却也让他距离纯粹的“人类”越来越远。这份力量,是祝福,还是更深的诅咒?

他需要力量来控制力量。需要理解这该死的“蚀骨”!

陈岩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吞噬欲望。他回想起刚才那孤注一掷的精神引爆。那绝非他当时能精确掌控的力量,更像是绝望下的本能宣泄,引爆了环境中的甲烷。效果惊人,代价同样巨大——几乎抽空了他本就因重伤而虚弱的精神,现在脑袋还像被无数钢针攒刺般疼痛。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集中意念,试图再次调动那股冰冷的精神能量。微弱的、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范围极小,仅仅能扰动几米外漂浮的细小菌尘。

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立刻袭来,如同有人用钝器猛击他的后脑。他立刻停止了尝试,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意识。

不稳定,消耗巨大,难以控制,且副作用极强。这是他对自己新获得的精神冲击能力的初步判断。这更像是一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剑,不到绝境绝不能轻易动用。

休息了片刻,感觉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丝,陈岩艰难地从行囊中摸出那块沉重的船板。幽暗的环境下,船板上刻划的神秘符号几乎难以辨认。

他用手掌抹去上面附着的粘稠淤泥和菌粉,指尖在那些冰冷、深刻、充满非人美感的线条上摩挲。

这些符号…是钥匙吗?指向更深层的无光之地?指向“喉”的真相?还是…某个能暂时容身的据点?他集中精神,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寻找线索——在沉没设施中发现它时的环境,符号的排列组合,甚至那触手怪临死前的精神残留…但一切都是模糊的碎片,无法拼凑。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符号时,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水流波动的“沙沙”声,从下方堆积的发光淤泥中传来。

陈岩瞬间警醒,猛地将船板护在身前,警惕地看向声源处。只见那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松软淤泥表面,正鼓起几个细小的包。紧接着,几条约手指粗细、通体半透明、内部流淌着幽蓝色荧光液体、形态如同细长水蛭般的生物,蠕动着从淤泥中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明显的眼睛或口器,头部只是一个不断开合的吸盘。它们似乎对陈岩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味和“蚀骨”气息的能量波动异常敏感,细长的身体微微昂起,头部吸盘开合着,如同在“嗅探”,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朝着陈岩瘫坐的位置蠕动过来!

是那些附着在菌根上的发光蠕虫!但此刻,它们脱离了菌根,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他这个“入侵者”!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陈岩。他毫不怀疑,一旦被这些看似弱小的东西缠上,它们那吸盘里绝对藏着致命的毒素或者消化液!在这重伤虚弱的状态下,任何一点额外的伤害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挣扎着想后退,但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移动极其缓慢。而蠕虫的速度看似不快,却异常坚定,距离在迅速拉近!更要命的是,随着第一条蠕虫的现身,周围淤泥中更多的鼓包开始出现,沙沙声连成一片,点点幽蓝的荧光如同鬼火般在幽暗的菌林底部亮起,密密麻麻,向他所在的位置汇聚!

新的威胁,以最微小却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降临。这片中层区的“适应试炼”,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和…无孔不入。

陈岩背靠着冰冷粗糙的菌壁,看着那一片越来越近的、散发着致命诱惑(对“蚀骨”而言)却又极端危险的幽蓝荧光,握紧了手中的船板碎片。吞噬?还是……再次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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