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岩。“老鹿把你拖回来的时候，你只剩半口气。”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岩耳中，“外伤重得不像话，失血严重，还带着古怪的低温。
我用了所有的磺胺粉和止血藤膏，也只能吊住你一口气。没想到……”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看向陈岩，“你恢复得‘很好’。”
“好”字，她咬得有些重，带着明显的探究。
陈岩沉默着，不知该如何解释。面对小豆子纯粹的担忧，他尚能感到一丝温暖。但面对莉亚这种冷静到近乎审视的目光，尤其是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医者特有的洁净气息（尽管混合着药草和消毒水的味道），让他体内那股源于“蚀骨”的、暴戾而饥饿的本能感到一丝烦躁和排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窝棚的阴影里，避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
莉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以及他皮肤对光线的本能排斥。她没有追问，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同样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个简陋的、用兽皮包裹的针线包和一小卷干净的亚麻布。
“杰克的手腕是你弄的？” 她一边利落地展开布卷，一边问，语气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陈岩点了点头。
“断得干净。手法很…利落。” 莉亚的评价依旧平静，听不出褒贬。她走到陈岩面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那股属于药草和洁净布料的淡淡气息，与他身上残留的深海血腥和锈蚀铁板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陈岩犹豫了一下。莉亚的目光很纯粹，是医者对伤患的关注，不带任何他厌恶的鄙夷或恐惧。他缓缓抬起左臂，将新愈合的、覆盖着灰暗角质皮肤的肩伤暴露在莉亚眼前。
莉亚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眼睛凑得很近，仔细观察着伤口。她的指尖带着一种稳定的温热，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一下伤口边缘那层坚硬的皮肤。陈岩能感觉到她指尖的触感，带着一种温和的探查力，不同于杰克那种充满恶意的抓挠。
“皮肤角质化异常增厚，硬度远超常人。伤口愈合形态…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生物组织再生模式。” 莉亚低声自语，像是在记录观察结果，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浓厚的兴趣。“没有红肿，没有化脓迹象…体温偏低…” 她又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的肌肉，“肌肉张力异常增高…骨骼密度…” 她沉吟了一下，抬眼看向陈岩幽深的眼睛，“你感觉怎么样？除了…皮肤的变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 陈岩几乎是脱口而出。那焚心蚀骨的饥饿感从未消失，只是暂时被刚才的冲突压制，此刻在莉亚靠近带来的洁净气息刺激下，又开始疯狂咆哮，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莉亚身上流动的、旺盛的生命力气息，这气息对此刻的他而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源自“蚀骨”本能的、想要吞噬的暴戾冲动，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那层坚硬的角质皮肤里。
莉亚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岩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近乎兽性的饥渴光芒，以及他身体瞬间的紧绷。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常规食物呢？藻饼？鱼干？” 她问道。
陈岩沉默地摇了摇头，想起那半块差点崩掉他牙的“凶器”，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明白了。” 莉亚没有追问，只是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蜡密封的油纸包，递给陈岩。“浓缩海胆膏。能量很高，或许…能顶一阵。”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审慎的试探，“省着点。这玩意儿在黑市能换三天的标准口粮。”
陈岩默默接过。油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海产的腥咸。他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相对浓缩的生命能量，虽然远不及那头触手怪，但至少比藻饼强万倍。这让他体内咆哮的饥饿感稍稍平息了一丝。
“谢谢。” 他低声道，声音依旧嘶哑。
莉亚点点头，目光转向门口，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压抑着喘息和焦急的熟悉嗓音：
“小豆子！陈小子！你们没事吧？我老远就听见杰克那杀猪叫…”
一个佝偻却精悍的身影出现在窝棚门口，正是老鹿。他风尘仆仆，背着一个半瘪的粗麻袋，脸上带着疲惫和担忧。当他看到窝棚内站着的陈岩，以及他身上那层醒目的灰暗皮肤时，脚步猛地顿住，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小子…你…你这身皮…” 老鹿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这绝非普通的伤疤或污垢。那是一种…非人的质感！联想到刚才杰克那凄厉的惨叫和仓惶逃窜的模样，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
陈岩沉默地站在那里，灰暗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如同礁石雕刻的塑像。他迎向老鹿震惊的目光，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窝棚里弥漫着死寂，只有小豆子紧紧抓着莉亚衣角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莉亚的目光在老鹿和陈岩之间扫过，最后落在陈岩紧握的、那包浓缩海胆膏上，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凝重。她转头看向老鹿，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头：
“鹿叔，营地可能要不太平了。净穹的巡逻艇…今天在‘叹息墙’附近，比往常多了两艘。而且，他们在挨个盘查靠岸的拾荒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