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生死未卜地躺在临时窝棚里,由他妻子莎拉(脚扭伤的那位空乘)和苏珊娜轮流照看。他急促的呼吸和偶尔无意识的抽搐,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无声地质问着维克多那套看似高效的生存法则。
林默吞下那一小块测试块茎后,强忍着内心的忐忑,继续投入到处理疑似木薯块根的工作中。他指挥着几个愿意帮忙的人(包括老杰克和两个对维克多政策不满的幸存者),在溪边仔细刮去深褐色的粗糙外皮,露出里面洁白的薯肉。然后将薯肉切成小块,浸泡在临时找到的几个塑料容器里,溪水很快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
“要换水,反复浸泡,至少一天,最好两天,才能尽量去除毒素。”林默解释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左臂的疼痛和饥饿感让他有些眩晕,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这可能是大家活下去的关键。
与此同时,手腕测试和舌试都通过的“安全”块茎(林默根据其形态,暂时命名为“地薯”)被洗净,小心地切成薄片,放在一块相对平整、被篝火烘烤得滚烫的飞机蒙皮碎片上烘烤。一股类似烤土豆的、令人垂涎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瞬间吸引了所有饥饿的目光。
“好香…”有人忍不住咽着口水。
林默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强忍着,拿起一片烤得边缘微焦的地薯片,仔细观察色泽,又凑近闻了闻,只有淀粉烤熟的焦香。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口感粉糯,味道清淡微甜,没有任何怪味或不适感。
他等了几分钟,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终于,他拿起几片烤好的地薯片,走向苏珊娜和老杰克。
“苏珊娜,杰克先生,你们先尝尝。小心烫。”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微光。
苏珊娜看着林默手中冒着热气的薯片,又看看他苍白的脸和依旧不自然的左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酸楚。她没有推辞,接过一片,小心地吹了吹,咬了一口。温热的、带着天然甜味的淀粉在口中化开,瞬间缓解了胃部的绞痛,带来一种久违的、活着的踏实感。
“好吃!安全!”苏珊娜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拿起一片递给老杰克,又飞快地拿起几片,奔向窝棚。“凯文!小雅!有吃的了!安全的!”
老杰克慢慢咀嚼着薯片,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林默竖了个大拇指:“好小子!干得漂亮!”
林默将剩下的烤薯片分给了几个帮忙处理木薯和照看重伤员的人。虽然每人只分到一两片,但这点来之不易的、安全的食物,如同甘霖,让绝望的气氛稍稍缓解。大家小口地、珍惜地吃着,感受着能量在体内缓缓复苏。
然而,这短暂的慰藉很快被打破。
维克多带着本和马克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林默身边那堆刚挖回来、正在烘烤的地薯上。“这些就是安全的食物?”维克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的。我测试过了,初步安全。但数量不多,这些是第一批。”林默指了指正在烘烤的薯片。
“很好。”维克多点点头,转向本,“把这些食物收集起来,统一分配。”
本愣了一下,看了看林默,又看看维克多,有些犹豫。马克则直接上前一步,就要去拿烤好的薯片。
“等等!”苏珊娜刚从窝棚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上前阻止,“维克多!这是林默冒险找回来,并且亲自测试确认安全的!他有权决定怎么分配!而且,重伤员急需这些食物补充体力!”
维克多目光锐利地看向苏珊娜:“苏珊娜医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营地所有的物资,包括食物,都必须统一管理,按需分配,才能确保效率和公平!”他强调着“按需分配”,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口中的“需”指的是什么。
“按需分配?”老杰克冷笑一声,指着窝棚,“凯文、小雅、埃文,还有那几个重伤员,他们最‘需’!可你的‘按需’,是优先给那些能挥斧头的人吧?”
“老杰克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维克多声音冷了下来,“没有守卫队保护营地,没有探索队寻找物资,所有人,包括伤员,都活不下去!我分配的原则,是确保维持生存体系运转的核心力量!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公平?难道要为了几个…希望渺茫的人,拖垮整个群体吗?”
“希望渺茫?!”苏珊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愤怒,“凯文只有十六岁!小雅才七岁!埃文是你的手下!他们只是受伤了!不是废物!只要给他们机会,给他们食物和药,他们就能活下来!你的‘效率’,就是提前给他们判死刑!”
“机会?”维克多毫不退让,声音也提高了,“机会是用资源换来的!我们有多少资源可以浪费在‘可能’上?苏珊娜医生,你的善良我很敬佩,但你的理想主义会害死所有人!看看埃文!这就是盲目冲动的代价!我们需要的是纪律!是理性!是牺牲小部分,保全大部分!”他指向依旧在烘烤的地薯片,“这些食物,应该优先供给守卫、探索和负责营地建设的人!让他们保持体力,才能找到更多的食物,才能保护大家的安全!这才是真正的、对整个群体负责的公平!”
“你那是强盗逻辑!是冷血!”苏珊娜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默站在两人之间,看着维克多冷酷而坚定的脸,又看看苏珊娜愤怒而悲伤的眼睛,以及老杰克沉痛的表情。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些地薯,是我找到的。我有权决定它们的分配。”
他转身,拿起刚刚烤好的一批薯片,径直走向窝棚,将它们分给凯文、小雅的姨妈陈薇(让她喂昏迷的小雅)、埃文的妻子莎拉,以及另外几个重伤员。只留下了很少一部分,分给了刚才帮忙的几个体弱者。
维克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如同冰锥。“林默!你在破坏秩序!”
林默转过身,毫不畏惧地迎上维克多的目光:“维克多,秩序不等于正确。效率,也不该以放弃生命为代价。我找到的食物,我会确保最需要它的人得到。至于守卫和探索…”他指了指溪边正在浸泡的木薯块,“如果那些木薯处理成功,它们才是未来主要的食物来源,量大管饱,到时候按劳分配,我不会有意见。但现在这点救命粮,必须给伤员。”
林默的举动和话语,如同在僵持的阵营中划出了一条清晰的线。几个原本在维克多阵营边缘、对伤员抱有同情的人(如本),眼神闪烁,低下了头。而那些一直感到被维克多政策排挤的体弱者和伤员家属,则向林默和苏珊娜投来感激和依赖的目光。
维克多死死盯着林默,胸膛起伏。他感受到了林默话语中的分量,也看到了人群中悄然变化的态度。林默用行动赢得了部分人心,并提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先救急,木薯再按劳分配)实则挑战了他权威的方案。马克等人则握紧了手中的棍棒,眼神不善地盯着林默,等待维克多的命令。
营地中央,篝火噼啪作响。一边是维克多代表的、冷酷高效的生存主义,核心成员握有武力;另一边是林默、苏珊娜、老杰克代表的、坚持救助每一个生命的互助理念,赢得了弱势群体的支持。双方的理念冲突第一次如此公开化、尖锐化,围绕着几片烤地薯的分配,裂痕已清晰可见,几乎无法弥合。最初的争吵,已经从理念之争,演变成了对资源控制权的直接争夺。脆弱的平衡,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