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准备后,三人站在了四楼走廊尽头,那扇标着“管道设备间”的铁门前。铁门紧锁着,布满灰尘。
老赵靠在墙上,忍着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从工具袋(他坚持要带上)里摸出一把细长的万能钥匙和一根小撬棍。“这种老锁…不难…” 他喘息着,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手指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但动作依旧沉稳老练。他一边小心地转动试探,一边用撬棍轻轻别住锁舌位置。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老赵松了口气:“开了。”
陈岩轻轻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铁锈和陈年污垢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狭窄的隔间,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正对着的墙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方形的金属盖板,上面有四颗锈迹斑斑的螺栓——这就是通往管道井的检修口。
空间比想象的更狭窄压抑。手电光柱(用陈岩的手机,电量已不多)扫进去,只能看到密集的、粗大的铸铁下水管、盘绕的暖气管、以及各种粗细不一的线缆,如同巨兽的肠子,在黑暗中虬结盘绕。井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竖井深不见底,下方一片漆黑,只有冷风从下面倒灌上来,带着阴森的寒意。
“我…我先下…” 老赵喘息着,想上前。他熟悉管道,想为陈岩父子探路。
“不行!你手臂有伤!” 陈岩断然拒绝。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检修口的大小和里面管道的布局。“我先下。老赵,你告诉我方向和可能遇到的障碍。小树,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头顶的管道!”
陈岩将磨尖的铁管插在腰间,将手机交给小树拿着照明。他深吸一口气,率先钻进了狭窄的检修口。冰冷的金属边缘刮擦着肩膀,里面弥漫的灰尘和铁锈味让他想咳嗽,但他强行忍住。
管道井内部空间极其有限,只能容一个人勉强转身。粗大的下水管紧贴着井壁,表面冰冷湿滑,布满了凝结的水珠和污垢。他必须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凸出的管道接口和锋利的支架边缘,脚下是悬空的金属检修格栅(有些地方已经锈蚀断裂),透过格栅的缝隙,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小心…左边…有根横着的暖气管…很低…低头…” 老赵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压抑的痛楚和喘息。
陈岩依言低头弯腰,几乎是匍匐着从一根冰冷的暖气管下钻过。小树紧跟在他身后,小小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成了优势,动作灵活,紧紧抓着陈岩的衣角。
“向下…大概…三米…有个小平台…是四楼半的设备层…那里…有个…分支检修口…通往…三楼…” 老赵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
陈岩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脚下的格栅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嘎声。手电光柱在密集的管道间晃动,照亮飞舞的尘埃和井壁上渗出的水痕。终于,脚下踩到了相对坚实的平台——四楼半的设备层。这里空间稍微大一点,像个小小的壁龛,堆放着一些早已废弃的阀门和仪表。正前方墙壁上,果然有一个更小的、同样被螺栓固定的方形金属盖板。
“就是…这里…” 老赵的声音有些微弱。
陈岩放下小树,让他举着手机照明。他拿出老赵给的撬棍,开始费力地拧动盖板上的锈死螺栓。螺栓纹丝不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汗水顺着陈岩的额角流下。
“爸爸…看这里…” 小树突然小声说,手电光照在盖板下方角落。那里的水泥似乎有些松动。
陈岩凑过去一看,发现那里因为渗水腐蚀,水泥已经酥裂。他用撬棍尖端小心地撬开松动的碎块,露出后面一个不大的空隙。他尝试将撬棍插进去,用力一别!
“嘎吱…哗啦…” 一小片水泥被撬开!空隙变大了!
“小树!退后点!” 陈岩低声道。他放下撬棍,双手抓住盖板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提!
“哐当!” 锈蚀的合页发出呻吟,盖板被硬生生掀起、挪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
手电光照进去。洞口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倾斜向下的管道通道!似乎是废弃的通风管道或者电缆井,直径只有六七十公分,内壁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深不见底!
“是…是条旧风道…” 老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惊讶,“没想到…还在…下去…应该…能通到…三楼吊顶…”
这通道太窄了!成年人钻进去极其困难!而且里面情况不明!
“爸爸,我能钻过去!” 小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看着那个黑洞洞的狭窄通道,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迫切。
陈岩看着儿子瘦小的身体,又看看那深不见底的狭窄通道,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让儿子独自钻进去?万一里面有东西?万一卡住了?万一…
“陈工…没…没别的路了…” 老赵在上面喘息着说,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愧疚,“让小树…试试…他…机灵…”
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透过楼板,断断续续地钻进这狭窄的管道井里。
陈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他蹲下身,用力抓住小树瘦弱的肩膀,直视着儿子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小树,听着!进去之后,动作要快!要轻!手电光不要乱晃!遇到任何东西,立刻退回来!记住,你的安全最重要!明白吗?!”
小树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超越年龄的严肃:“明白!爸爸,把绳子给我。”
陈岩将背包里唯一的一根登山绳(本是孙强的)取出来,一端牢牢系在小树的腰上,另一端紧紧缠在自己手腕上。他将手机塞进小树胸前的口袋,让灯光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去吧!小心!” 陈岩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小树最后看了爸爸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像一只灵巧的小猫,俯身钻进了那个狭窄、黑暗、深不见底的管道入口!小小的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那束微弱的手机光,在厚厚的灰尘中晃动,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摇曳的烛火。
陈岩和老赵的心,随着那根绷紧的绳索和那点微弱的光,一起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时间,在死寂和未知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