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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省妇联那栋红砖楼,刚把太阳最后一抹热气儿吸溜干净,王可心就踩着下班铃声,裹挟着一身属于妇联办公室的纸墨气,脚步轻快地迈出了大门。

结婚刚过俩月,她整个人像被暖阳晒透了,眼角眉梢都汪着蜜,走路脚底下都仿佛装了弹簧 ,日子美得直冒泡。可这泡刚冒到嗓子眼儿,就被门口戳着的那个身影“噗”一声给戳破了。

“可心!”

这声音熟,熟得让她后槽牙无意识就咬紧了。抬眼一瞧,牛旭,残联那牛副部长,正杵在妇联大院门口那棵柳树下。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藏蓝夹克,像根冻透了的冰溜子。三十二岁的脸,硬是被他那份板正劲儿给凿出了四十岁的沟壑。

“牛部长?”王可心脸上那点下班后的自在笑意,像被西北风卷走的落叶,瞬间扫了个干净。她拢了拢衣服领子,脚步没停,只想赶紧滑过去。

“下班啦?”牛旭正好挡住去路,脸上挤出个笑,像冻硬的馒头裂开条缝,”看你气色真不赖,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滋润。”他那眼神,像两把小钩子,在她脸上刮过一圈,最后定在她无名指那个素圈戒指上,亮得有点扎眼。“知道你忙,就、对面新开了家咖啡馆,看着挺敞亮。我这心里头吧,有些工作上的想法,跟你这妇联的骨干交流交流,就、一杯咖啡的功夫?”他搓着手,话烫嘴似的往外秃噜,眼神却黏在王可心脸上,带着点不甘心的余烬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王可心心里明白,啥工作交流,糊弄鬼呢!这牛旭当初相亲时那点心思,就差刻脑门上了。当初如果不是付译峰表白的快,也兴许会和他处处看看,但现在王可心可再不想搭理他了,因为她已经拥有忖译峰了,她可不想搞什么暧昧。不想让付译峰看见不高兴。

想到这儿,她眉毛一挑,东北大妞的爽利劲儿瞬间顶了上来,声音脆生生的,一点不含糊:“牛部长,我今天还有事儿,交流的话,回头您打办公室座机,咱电话唠。至于喝咖啡?”她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暮色里闪着微光,故意在牛旭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我家那口子,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闻着点咖啡味儿都得琢磨半宿。我这刚下班的点儿,他车轱辘都快碾到妇联门口来接了。您看,我这真不方便。”

话音没落,王可心脚底抹油,侧身就想从牛旭旁边溜过去。这拒绝,嘎嘣脆,像嚼了一嘴冰碴子,半点热乎气儿都不留。

偏在这节骨眼上,一辆熟悉的黑色沃尔沃“吱嘎”一声,带着点毛躁劲儿,紧贴着路边石墩子刹住了,驾驶座车窗“哗啦”降下,付译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露了出来,嘴角那点来接媳妇儿的下班笑意,刚挂上不到一秒,就彻底冻僵在脸上。

他那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唰”一下,精准无比地锁定了王可心旁边那个穿着藏蓝夹克、一脸讪讪的牛旭。空气里那点残留的汽车尾气味儿,瞬间就被一股更浓烈的、酸溜溜的气息给盖过去了。

王可心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完犊子了,怕啥来啥!她赶紧紧走两步,拉开副驾驶车门就钻了进去,动作快得像后面有狗撵。“走吧,赶紧回家,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堆起笑,语气尽量轻快,伸手就去挽付译峰的胳膊。

付译峰没吭声,胳膊硬得像根冻透了的铁管子,任由她挽着,纹丝不动。他那两道浓眉拧得死紧,眼神还死死盯在车窗外头,牛旭那略显尴尬的身影正慢慢往马路对面挪。付译峰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股白气,那动静儿,活像是用了十年的老锅炉在使劲儿抽风。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嗷”一声蹿了出去,那力道,差点把王可心甩到挡风玻璃上贴成一张画儿。

车厢里那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又冷又硬,冻得人牙根发酸。王可心张了张嘴,想说点啥,比如“那就是个偶遇”、“人家就说句话”、“我立马就给拒了”……可话到了舌尖,撞上付译峰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嗖嗖冒的寒气,又全给冻回去了。她心里也拱起一股无名火:不就站这儿说几句话吗,凭啥看你甩脸子? 这委屈劲儿一上来,她也把头一扭,赌气盯着窗外飞快倒退的的街景。

一路沉默,车子开进小区,付译峰一脚刹车踩住,车子停得愣头愣脑,引擎都没熄,就那么突突地低吼着,像头憋着邪火的老牛。他拔了钥匙,也不等王可心下车,头也不回地就自己往婚房那边走,那步子迈得又沉又急。

王可心坐在副驾上,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急忙下车,快步追上付译峰。“付译峰!”她压着火气,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嗡嗡响,“你干啥呢?脸拉拉得跟长白山似的!不就跟牛旭在门口说了两句话吗?人家是残联的,碰巧路过,想请我喝杯咖啡,我当场就拒绝了!你还想咋的?”她越说越气,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王可心啥人你不清楚吗?结了婚,我这心就钉死在你付译峰这棵歪脖树上了!人家那点老黄历,八百年前就翻过去了。你还抓着不放。因为这点事儿,你就给我甩脸子,你也太不可理予了!象抽风似的,跟谁俩呢这是?”

付译峰刚摸出钥匙捅进防盗门锁眼,听了这话,手腕猛地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他猛地转过身,“我抽风?”他嗓门陡然拔高,吓得王可心一眨巴眼,倒退半步。 “我眼神不好使吗?你看牛旭瞅你那样儿,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你身上了,还‘碰巧路过’? 他们残联在哪儿,挨着妇联吗?碰巧能碰到你们妇联门口来吗?骗鬼呢!”

他一步跨进门厅,把钥匙“咣当”一声砸在鞋柜上,那动静像摔了颗炸弹。“还请你喝咖啡‘交流工作’?他那点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几里地我都闻得出来!王可心,你当我瞎啊?还是当我傻?”他胸口起伏着,指着门外,“我乐颠颠地开车去接你,好家伙,撞见你跟个对你念念不忘的老光棍儿搁那‘交流’! 你不理他直接走不就完了,还跟他聊,那不让他觉得还有机会,往后还会缠着你的吗,还会去找你的!”

“付译峰!”王可心气得浑身直哆嗦,也跟着冲进屋里“你讲不讲理?啊?人家有想法那是人家的事,我管天管地还能管着人家心里想啥?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也就站那说不到两分钟,你车就来了,这点儿事能咋的,你瞅你这风抽的,给谁看呐?”她声音也扬了上去,带着委屈的尖利,“你心眼儿就针鼻儿那么大?刮阵风都能给你堵死!我王可心行得正坐得直,没做半点亏心事!你凭啥跟我发脾气?”

“我哪有跟你发脾气了?我自己生气不行啊?”付译峰像被点着的炮仗,彻底炸了,“那你看见我车来了,你心虚啥?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俩要真没事儿,你躲啥?你跑啥?”他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手指头差点戳到王可心鼻尖上,“你当我乐意当这醋坛子?我他妈是稀罕你!稀罕你才怕你被别人惦记!怕你这傻狍子、二百五让人三两句好话给哄迷糊了!

“稀罕我?你这叫稀罕?”王可心气得眼前发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你这叫不信任!付译峰,我算看明白了,你这心眼儿不是小,是压根儿就没长!就是个实心儿的榆木疙瘩!”她吼完最后一句,眼泪再也憋不住,“唰”地滚了下来。她猛地一跺脚,转身就往外冲。

“你干啥去?”付译峰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弄懵了,下意识吼了一嗓子。

“不用你管。”王可心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楼道里甩回来,接着是防盗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付译峰当时就懵了,反应过来,急忙穿上鞋去追王可心。跑出门已经不见了王可心的影子,他又慌忙回屋拿钥匙,启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给王可心打电话,开始手机响但没人接听,再打手机干脆关机了。付译峰这回真急了,这几年网约车出了几起司机有问题的事儿……他已经不敢想象了。咬紧嘴唇,把车子开的飞快,直奔刘佳租的房子而去。他前几天去那儿接过王可心一回,所以找着道儿了。王可心不可能回八屋,她不会让她爸妈为她担心的,唯一的去处,一定是独住的刘佳那里。

这边王可心打车来到刘佳住处,那扇熟悉的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刘佳那张带着惊讶的圆脸时,王可心积蓄了一路的委屈像开闸的洪水,再也拦不住了。“哇”一声,她扑进刘佳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肩膀一耸一耸,眼泪鼻涕蹭了刘佳上衣上一大片。

“唉呀妈呀,这咋的了?受啥委屈了这是?”刘佳手忙脚乱地把王可心拖进屋。“付译峰那家伙咋惹着你了,把你气成这样?快坐床上来。”她麻利地把王可心按在她的床上帮她脱鞋,往床里边周周王可心,又给她倒了杯温热的红糖水。

王可心捧着水杯,她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滴滴哒哒往下掉,断断续续地把刚才那场“醋海风波”倒了个干净,从牛旭的“偶遇”到付译峰的“捕风捉影”,再到那场能把房盖儿掀翻的激烈争吵。说到最后,她抹了把脸,恨恨道:“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门弓子抽了?”

刘佳盘腿坐在炕沿上,一边听一边说“付译峰这小子,他是喜欢你,怕你变心才这么生气的,没有爱哪来嫉妒哇,就是方式方法不太对,他应该好好和你沟通,挺利害的大社长,居然这么不会处理感情问题!”她拍拍王可心的手,“不过可心,你也消消气。那付译峰对你啥样我最清楚,他的生气也不是多余的,牛旭确实得离远一些,前几天你不说他还去你们单位找马大姐,顺便找你要加微信吗?这你可别加呀,让付译看见不好,最好离他远点儿吧。那个人心眼儿一定不少哇。”王可心点头道“我知道,我没加他微信。”两人说着话功夫,从王可心到刘佳家,到现在统共就十多分钟工夫。刘佳家的门就被敲响了。“笃…笃笃…”

刘佳和王可心对视一眼。刘佳眼珠一转,冲王可心做了个“嘘”的手势,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冲着猫眼吼:“谁啊?查水表啊?”

门外传来付译峰那熟悉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焦急:“刘佳,是我,可心是不是在你这儿呢?我打电话她关机了?”

“不在!”刘佳斩钉截铁,声音拔得老高,故意让门里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家没你要找的人!”一边说一边把门拉开一个小逢儿,

只够露出她半张脸和一只审视的眼睛。因为刘佳也是付译峰同学,她虽然和王可心是闺蜜,但她分的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人家两口子没大矛盾,说白了,看似吵架,实则是爱的深的表现。这功夫,要不给开门,那以后人俩一和好了,她刘佳不是大坏蛋了吗?刘佳可不傻。

付译峰高大的身材挤在狭窄的门框里,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满眼的担心,心疼的看着床上的王可心。说到“咋跑那么快,我开车出来追都没追上,还把电话关机了。不知道我会担心呐?”声音已经看似在指责,但是却满含温情了。一边说,一边来到王可心身旁。王可心把脸一别,不看他的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付译峰给王可心找鞋,然后从床上拉过她双脚,一边往上给穿,一边说“咱别在这儿耽误刘佳吃晚饭了,跟我回去。” 王可心嘟个嘴,也不使劲儿挣扎,象征性的往回拽了拽腿,意思我不回去。那能拽过付译峰吗?何况她只是做做样子。付译峰麻利的给王可心穿好鞋,把她从刘佳床上半拖半抱的整到地上,用一手紧握着王可心的手,生怕她再跑了似的,然后对刘佳说“打扰你休息了,那我们回去了!” 说完就拽着王可心往外走。

王可心跑出家就已经后 悔了,她只是受不了付译峰的,那阵的强硬态度而已,她也知道付译峰对自己多好的,也没打自己也没骂自己,更没让自己受委屈,就是声音大了点儿而已,现在又及时的来接自己回去,那得顺坡下驴,赶紧的跟回去得了!

全程王可心没说一句话,但噘嘴、瞪眼、蹬腿儿、各种肢体语言整了个遍,然后乖乖被牵走。付译峰一边牵她往门囗走,一边小声儿嘱咐,“以后出门不管啥时候,手机不能关机,你不会开车,打出租车万一遇到坏人就完蛋了,还联系不上你,那不啥都完蛋了吗?听着没有哇?”王可心又嘟了嘟嘴,用肢体语言表示知道了。

刘佳第一次亲眼目賭别人两口子相处方式,真让她这个曾经感情受挫的人,大开眼界。现在,在刘佳看,王可心就像一个受宠的孩子在闹脾气,家大人耐心 、哄劝穿鞋,然后领回家。

等送走这两人。刘佳寻思过味儿了,“我的天,这哪是两口子干架,这是跑我这儿秀恩爱来了呀!真是的!这吵架能吵的这么让人羡慕,也是绝了!” 刘佳感慨完,急忙上床,拿起手机给她的强子发微信,看见人家王可心两口子的相处模式,她也重新燃起了对爱的向往。

要不说,朋友这玩意儿,得挑能量场高的人交,幸福的人能量场都好,这样的人、会影响周围人对生活的热爱和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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