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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秋雨打在青瓦上发出细碎的响声,苏令仪睁开眼时,便见晨光漏进雕花窗。听着嘈杂的雨声,苏令仪困意全无,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锦被滑落时露出雪色中衣。

“姑娘醒了!昨晚睡得可好?”梅香捧着鎏金铜盆轻声掀帘,杏色襦裙沾了少许泥水。见苏令仪今日气色好了不少,也是心情愉悦:“奴婢侍奉姑娘洗漱更衣吧。”苏令仪点了点头,任由梅香拉着她捯饬。

菱花镜前,象牙梳滑过乌发,苏令仪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脸庞有些发愣。素白的面容,被胭脂点缀得如同落日晚霞,鸦青长发及腰,被雕花玉簪松松绾起。镜中人指尖抚过眉尾朱砂痣,眼尾微扬时似寒潭泛起涟漪,让人心生怜惜。她抬手将松脱的鬓发别至耳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垂。银丝流苏扫过瓷白的脖颈,菱唇抿出浅笑,衬得更似画里走出的人儿一般,真真是好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

“姑娘气色好了起来,又变回了以前俊俏模样呢,”梅香笑然说道。丫鬟如铜铃般的笑声将她拉回了现实,苏令仪抬眸浅笑,并未接她的话往下说,只吩咐道:“用膳吧!”

阴湿的天还在飘着细雨,苏令仪用完早膳,吃了药,便倚在榻上出神。忽而听见梅香吩咐下人将放于香案上的那盘山楂枣泥糕拿出去倒掉。苏令仪记着原主生前最爱吃这糕点,于是开口问道:“何故倒掉?”

梅香见她诧异,于是回到:“这是那日生辰宴回来后,姑娘命我从厨房拿回来的。只是那日姑娘回来以后就身子不舒服,一直未进这糕点。前几日姑娘一直昏迷着,我也是忙忘了,便一直搁置现在,想来是已经坏了。我已命人去厨房拿了新做的了,姑娘且再等等。”

听着梅香的呢喃,苏令仪回想着原主的记忆,每每吃了膳食,她便要进些饭后甜食,还尤爱那山楂枣泥糕,十几年来一直如此。若心疾不是先天从娘胎带着的,那便是后天因为长期生活作息,饮食有误等形成的,难道这糕点有问题?

“拿过来我瞧瞧~”苏令仪吩咐道。

梅香诧异地将盘子里的糕点端到她面前。苏令仪眼波流转间衔起一方糕点,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刚准备咬下一块。梅香惊叫:“姑娘不可,担心这糕点坏掉了!”

“无妨!” 苏令仪莞尔一笑,让她宽心。贝齿轻叩咬下一角,细细咀嚼。糕点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开胃,但为何这糕点口感总有一股异样?苏令仪双手掰开糕点细细察看,只觉里面像是掺杂了什么肉末颗粒,量很少。或是因为前身是中药世家,常舌尝百草,所以味觉稍异于常人,故能尝出原主尝不到的细微异感。

这时下人拿着今日新做的枣泥糕走来,苏令仪又拿起一块掰开,却未见异常。接着又放进嘴里,口感也无异…梅香见她举止异常,便好奇问到:“是糕点不合姑娘胃口吗?”

苏令仪摇了摇头,嘴里说着没什么。苏令仪刚来这个世界,又经历原主这遭事,对尚书府的人都不太信任。梅香目前在她看来是个忠心的,但苏令仪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心里盘算着再观察一些时日。

“去请廖大夫。”苏令仪将糕点放回盘中。梅香有些诧然,但还是应声前去…

香庐飘来檀香焚烧的气味。廖大夫提着药箱进来时,苏令仪正将银簪浸在药碗里。簪尖触到碗底的瞬间,漆黑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小姐这是何意?”老者白须颤动,药箱磕在桌角发出闷响。苏令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唇齿微动,笑盈盈道:“这不是廖大夫您给我开的药方吗?我突发奇想用这银簪试了试毒,竟没想到…”说罢便故作惊讶慌张之色。

闻言老者踉跄后退,颤颤巍巍指着苏令仪:“老夫给小姐开的药方都是调理身体的良药,可没有一味药材是害人性命的,小姐可万万不可胡言,诬陷于我啊。”

苏令仪默默听着也不着急否定,只继续道:“那万一是廖大夫一时糊涂,药方里开错了几味药材呢?这良药可能就此变毒药了。”

听到此处,老者瞳孔骤然睁大,愤愤说道:“老夫行医救世几十年,若是此等普通调理寒气的方子都开错,倒也不必再继续于他人治病了。”

苏令仪见廖大夫如此,莞尔一笑,又喃喃道,唇齿间发出的字符如潺潺流水:“听闻廖大夫医术精湛,博通岐黄,仁心济世,多少疑难杂症在先生银针下枯木逢春。这般杏林圣手开的方子,生死人肉白骨的妙笔,断不会有什么差池。廖大夫方才说我诬陷于你,只因您开的药方确非害人性命之物。可廖大夫这般医术高明,就只看出我得了风寒吗?”

老者忽得脸色煞白,面露难色,畏畏缩缩道:“老夫不明白大小姐在说什么。”

“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一些,是否有人给了廖大夫您什么好处?让廖大夫这般守口如瓶?”

满室死寂,老者久久不肯言语,苏令仪却也不恼:“若我一命西去也就罢了,由得诸位妄断病因蒙蔽真相。但我如今阎王殿走一遭,重返人世,若我执意禀明父亲,言道廖大夫诊治有误。须另择良医问诊——敢问先生以为,家父可会应允?真到了那时,先生是为求自保,指控出幕后主使而丢掉唾手可得的甜头,还是自己承担一切责任呢?”

“这…”廖大夫凝神沉吟,苍老的手指悬在半空轻捻胡须,若有所思…随后苦笑言道:“老夫有一孙女,容貌尚可,却被一地皮恶霸觊觎。那恶霸仗着家里钱势强抢民女,可孙女性烈,宁死不从,遂惹怒了那恶霸,最终老夫孙女被那恶霸强行卖入了青楼。”说到此处,老者喉间哽咽着。“老夫有意为孙女赎身,买回身契,然而家中实在没有纹银百两,这才应允夫人将小姐生病只说成是风寒入体,以换取救命钱财。此等悖德之事,实乃剜心之痛啊!”

苏令仪凝视着老者愁眉不展的面容,素手轻拢罗袖,沉吟片刻后缓声道:”若?我可助先生赎回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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