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公社的老百姓喜欢在冬天办婚礼。
老百姓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
冬月二十六,黄道吉日,适合结婚。
田多棉和李煜铮在这一天办婚礼。
所有的人挂着喜悦的笑,却没有一个人真开心。
田家人都笑的很牵强。
这婚事怎么来的他们清楚,愁上眉梢却还得笑迎客来。
是田多棉坚持用最快的速度办婚礼。
她说服田家人的理由是横竖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等风头过去,就能安静度日。
何况还能省不少酒菜钱。
前几日田多棉和朱建华结婚,家里置办了很多酒菜,还收了不少宾客的礼钱。
这两日都忙田多棉和李煜铮的事,田家还没腾出空把礼钱还给亲朋好友。
若是马上办婚礼,礼钱不用退,酒菜也不用浪费。
七七年南山公社人均贫穷,置办酒席都是先赊欠供销社的,等收了礼钱再去还。
若是礼钱不够,就等来年队里结账之后,再来还婚礼赊欠。
婚丧嫁娶是大事,一般都会特事特批。
往往赊欠一次还不上的多是男方。嫁女儿的人家往往收的礼钱还完供销社的赊欠还有富余。
当然,这是对穷人家而言,有钱人家不存在赊欠。
田家之前也在供销社赊欠了不少饭菜酒水。
若不把礼钱还回去,还完欠债还有剩余。
若是把礼钱还回去,怕是还不完欠债更没有过年的余粮。
这也是田多棉用来说服田家人的理由之一。
横竖田多棉都要跟李煜铮结婚,当然尽可能减少损失。
田多棉越懂事,田家人的笑容越苦涩。
一个个笑的活像是被迫卖女。
宾客们则笑得意味深长。
距离田多棉和朱建华的婚礼才不过五天,田多棉就另嫁。
嫁的还是一个傻知青。
除了少数几个知根知底的亲友,宾客嘴上说着“恭喜!”脸上却是藏不住的揶揄或者幸灾乐祸。
来田家随份子的人甚至比前几日田多棉跟朱建华结婚时还多。
这年月邻里街坊随礼钱大都是块儿八毛的随,旨在凑钱帮助主家顺利办妥婚事。
花个几毛钱就能占据最佳观看位,看比电影还热闹的热闹,何乐而不为?!
不花钱来看热闹的更多。
人群从九大队的牛棚一直排到田多棉家院子里。
还有不断闻讯而来的人加入看热闹的队伍。
总之,整个南山公社懂事的人里,最淡定的一个大概就是新郎官李煜铮。
李煜铮穿着一身干净的绿色军装,在人群的簇拥下,从九大队步行到七大队田家来迎亲。
南山公社条件普遍不好。
公社的青年们结婚的交通工具大都是借大队的马或者牛套着临时扎的红棚车去接亲。
条件再好点儿的,弄辆自行车绑上红绸花,由新郎骑着去接新娘。
再穷的就像李煜铮这样,徒步接亲。
不止这样,穷人家甚至连结婚穿的体面衣裳都是借的。
别说要新,连没有补丁都很难做到。
李煜铮这身还算新的军装已经很是难得。
李煜铮不通人情,娶亲用的锣鼓唢呐也是田家请的。
锣鼓唢呐队是几个生产大队里有相关才艺的普通队员临时组建而成。
算是半帮忙性质,最多收个小红包,吃一顿酒席,或者不要小红包就拿两盒烟。
李煜铮目不斜视走在锣鼓唢呐队伍前方。
旁边围着半大不小的孩子们。
后面跟着乌泱泱的看热闹人群。
人多嘴杂。
有人不怀好意的打趣李煜铮。
“李知青,当新郎官什么感觉?你怎么不笑?是不开心吗?”
“傻知青,田家那胖妞腰比水桶还粗,你这小身板能抱动吗?”
“……”
“抱不动事小,不会洞房事大。傻知情你能不能行?不行我教你啊?!”
“李煜铮,你叫声哥,哥替你入洞房怎么样?”
一向对周围人和事没有反应的李煜铮在听见这一句时回头。
锋利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精准的落在说话那人脸上。
本来嬉皮笑脸的村民在跟李煜铮四目相对的刹那,僵在原地,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七七年的村民大都朴实本分。
多数人都听不得他这么说话,纷纷开口指责佩芬,尤其是妇女同志们听着尤为刺耳。
“狗子,人家李知青结婚是喜事,你别满嘴喷粪!”
“就是。开玩笑也有个度! 就算李知青跟普通人不一样,这里还站着这么多人呢!你要脸不要!”
“积点口德吧!不看僧面看佛面。田家护短在 十里八乡是出名的,你们不怕李知青也不想想嘴上占田多棉的便宜,田家人会不会撕了你的嘴?!”
“……”
“我看看这是谁不长眼欺负我妹夫呢?”胸口别着红花的田多谷,头发抹的油亮,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过来,冲到还在愣神的刘二狗面前,挥拳头,“刘二狗,你是不是皮痒?”
他来晚一步,没听见刘二狗说什么,只听见看热闹的人嫌弃刘二狗。
刘二狗也是七大队的,知道田多谷不好惹,讪讪的赔笑转移话题:“你这当舅哥的不在家等着送妹妹,跑这里来做什么?”
“怎么?我来接我妹夫还用跟你打报告?”田多谷伸直胳膊,握拳留下食指挨个点人群里他眼熟的混混,“你,你你,还有你……我警告你们,李煜铮,从今天起就是我田多谷的妹夫!你们再欺负他,看我揍不揍你们!”
说到最后一句,用力的在空中挥了挥拳头。
无人注意,李煜铮的唇角不明显的勾了下。
田多谷说完,伸着的胳膊往回一勾搭在李煜铮的肩膀上,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棉棉说你不喜欢人群,怕你难受,让我来接你。
我妹妹对你这么好,你要是敢欺负她或者像朱建华那样对不起他,我就弄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