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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北冥冰原的风,总带着股铁锈味。不是铁器氧化的钝味,是混杂着陈年血痂与冰晶碎屑的锐味,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赵衡跪在冰窟石阶上时,睫毛上已经结了层薄冰,每眨一下眼都能听见冰碴碎裂的轻响。

石阶是用万年玄冰砌的,青灰色的冰砖里冻着一具具冰原族勇士的尸体。他们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右手按在心口,左手握着半截冰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指甲缝里嵌着的冰碴都看得分明。阿依莎说这是冰原族的“献祭仪式”,每百年选十名勇士,不是用性命,是活生生剖出跳动的心脏嵌进冰砖,用热血与神魂加固封印。

“你摸到的不是冰,是三百年前那些勇士的血。”阿依莎的声音从冰窟深处飘来,裹着冰雾的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钻出来。赵衡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贴着冰砖的地方确实有淡淡的红痕,不是冰的颜色,是某种早已冻结的粘稠液体,被他指尖溢出的龙气融开了一丝。

他抬眼望去,阿依莎站在封印核心那块最大的冰砖前,手里举着朵冰魄雪莲。雪莲的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边缘泛着淡蓝,此刻正一片接一片地缓缓绽开,每绽开一片,就有金红色的光从花瓣间淌出来,顺着她的指尖流到冰砖上,再顺着冰砖的纹路爬满整个冰窟。冰窟穹顶很高,得仰着脖子才能看清顶壁上的刻痕——不是冰原族那些弯弯曲曲的图腾,是九域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嵌着发光的晶石,每个域的标记都亮着,只有“时间域”那个像沙漏的标记是暗的,边缘有被硬物刮过的痕迹,像是被刻意抹去了。

赵衡左手脉门处突然一烫,像被烧红的针戳了下,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尖的龙气差点失控。那是颗埋在皮肉里的沙粒,是沙母给的“穿界砂”,平时跟普通砂砾没两样,只有在时间紧迫时才会发烫。现在这热度,比上次在黑沙镇遇到蚀灵沙时还凶,说明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按星图旁边刻着的星轨推算,“双星合”就在七日后的子时,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时间域的域主,否则别说阻止玉皇的计划,连他们俩的神魂都得被魔核吸干净。

“周显祖的血在镇魂石里变黑了。”阿依莎的声音突然发颤,不是冷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赵衡看见她的皮肤下有金红色的纹路在动,像有小蛇在游走——那是她的凤凰血脉被惊动了。她举着雪莲的手在抖,金红色的光也跟着晃,照得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像朵在风里快烧尽的花,“蚀灵蚁在啃食先师的神魂碎片,我昨天去沙灵庙看了,镇魂石上的裂纹又多了三道,再拖下去,三百年前先师布下的封印术就真的失效了。”

蚀灵蚁是玉皇养的东西,专啃修士的神魂,上次在西域边境见过一次,指甲盖大小,黑色的壳上带着红光,一群蚁能在半个时辰内把一具金丹境修士的尸体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更别说无形的神魂了。赵衡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想起先师留下的手札里写过,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就是靠封印术锁住了冰魔神的大半力量,要是这封印破了……

“轰隆——”

冰窟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东西撞在了冰墙上,震得头顶落下好多冰碴。赵衡猛地站起来,右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剑柄,指尖的龙气瞬间凝成条青金色的小龙虚影,龙嘴里喷出来的寒气让周围的冰砖都结了层白霜。这气息他认得,比在黑沙镇遇到的蚀灵沙凶百倍,带着种能把灵魂都冻住的阴冷——是冰魔神的气息,被封印了三百年,它竟然快破封了?

“是‘魔核’。”阿依莎突然抬高身音,举着雪莲指向冰窟东北角。那里的冰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很快融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阴风裹着碎冰碴从洞里灌出来,“玉皇把魔核藏在冰魔神的封印里,就是想借冰魔神的戾气养魔核,再用魔核来吸咱们的龙气和凤血!”

赵衡的剑“噌”地出鞘,镜钢的刀身打磨得极亮,能照见他自己紧绷的脸,却照不出三步外阿依莎的影子。这是镜像域的特性,当持有同源信物的人离得近了,镜钢就能映出对方的真实处境,而不是眼前的幻象。此刻刀身里映出的画面让他心脏骤停——阿依莎被无数黑蚁围在中间,那些蚁比普通蚀灵蚁大一圈,壳上刻着闪电形状的符咒,是天庭雷部的标记,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她举着雪莲的手已经被蚁咬出了好几个血洞,金红色的血珠滴在地上,瞬间就被蚁群啃食干净。

“阿依莎!”赵衡往前冲了两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后背撞在冰砖上,震得他喉咙发甜。他看见地面突然裂开道缝,不是冰裂,是像被巨斧劈开的口子,里面涌出来的不是流沙,是粘稠的黑色汁液,咕嘟咕嘟冒着泡,汁液里浮着无数只眼睛,有大有小,都圆溜溜地盯着他,瞳孔里映出他的影子,像是在无声地嘲笑。

“赵衡!别过来!”阿依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突然拔高,“这是镜像域的陷阱,你过来只会一起被困住!”

她手里的雪莲突然“嘭”地炸开,不是碎了,是花瓣全部张开,金红色的光芒猛地大盛,像在冰窟里点了个小太阳。赵衡看见冰窟里所有冰砖里的勇士尸体都泛起了白光,他们按在心口的右手似乎动了一下,无数道白光从冰砖里钻出来,在阿依莎周围织成个半透明的罩子,那些爬向她的黑蚁一碰到白光就化成了灰。

“赵衡,记住!”阿依莎的声音穿透光罩传出来,带着种他从没听过的决绝,又藏着一丝温柔,像怕他记不住似的,“双星合不是献祭,是觉醒!”

话音刚落,金红色的光芒突然灭了,快得像被掐灭的烛火。冰窟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赵衡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远处洞口传来的阴风呼啸。他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下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弯腰一摸,是片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他掏出火折子吹亮,看见地上散落着好多雪莲花瓣,每一片花瓣的背面都用金线绣着个“龙”字,在火光下闪着光。

阿依莎不见了。

赵衡捏紧手里的花瓣,指节泛白。冰窟里只剩下他的呼吸声,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铁锈味。

时间域的入口藏在冰窟最深处,不是刻意找很难发现。那地方看着像面普通的冰墙,没有门,没有缝隙,只有当龙气与凤凰血同时碰到冰面时,才会浮现出个像沙漏的印记,然后冰墙像水一样分开,露出后面的通道。

赵衡跪在入口前的冰地上,指尖的龙气正一点点融开冰层上的沙子。这不是普通的沙,是时间域特有的“时间沙”,每一粒都比芝麻还小,颜色是淡淡的金,捧在手里会从指缝溜走,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阿依莎说这沙子每一粒都藏着一段被遗忘的记忆,踩上去的人会看见好多零碎的画面,是前世的,是别人的,要是心志不坚,很容易被困在里面醒不过来。三百年前先师就是靠这沙子,在时间域里找到了玉皇篡改历史的证据,可惜还没带出来就被蚀灵蚁啃了神魂。

他试着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沙,果然有画面钻进脑子里——不是他的记忆,是个冰原族勇士的视角,正举着冰矛冲向一团黑雾,心口的位置火辣辣地疼,像是刚被挖走了什么。画面闪得很快,还没看清黑雾里是什么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阵尖锐的耳鸣。

“你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入口里飘出来,带着嗡嗡的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像是就在耳边。这声音不陌生,在天机阁的密卷里听过一次,是用留声石录下来的,三百年前舜帝在大乘议会上的发言。

赵衡抬起头,看见通道里坐着个穿灰布长衫的老者。他就坐在一堆时间沙堆成的椅子上,背对着入口,头发和胡须都是雪白雪白的,却不像普通老人那样干枯,反而亮得像银丝,垂在背后几乎拖到地上。通道顶上有微光渗下来,照在他身上,能看见长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都是用不同颜色的布块补的,看着却不杂乱,像是特意绣上去的图案。

“你是……舜帝?”赵衡的手猛地按住腰间的剑柄,“噌”地一声,剑出鞘半寸,镜钢的刀身映出他自己警惕的脸,却照不出那老者的影子——这是镜像域的特性,只有同源的人才能在镜钢里显形,显然这老者跟他不同源。但除了舜帝,谁能有这么重的岁月气息?三皇五帝里,也就舜帝还在三界游走,化名“天机阁阁主”,其他人不是失踪就是被玉皇软禁了。

老者慢慢转过身,赵衡这才看清他的脸。没有皱纹,皮肤是淡金色的,眼睛特别亮,瞳孔里像有星星在转,看过来的时候,赵衡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看穿了。“三百年了,龙家终于出了个能找到这儿的后人。”老者笑了笑,声音里的冰碴子少了些,“坐吧,地上不冷。”

他从袖管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时间沙。他捏起一粒沙放在掌心,那沙粒就像活了似的,慢慢变大,最后变成巴掌大的一块,表面浮现出清晰的星图,正是“双星合”的星轨图,两颗最亮的星正一点点往中间靠。“玉皇想用魔核吸收龙气和凤血,再借时间域的力量倒转星轨,把你们的觉醒变成一场灾难。”老者的手指点在星图上那颗代表魔核的黑点,“他以为没人知道,却忘了时间域的沙子会记得一切。”

赵衡左手脉门的穿界砂又开始发烫,这次更凶,像是要烧穿皮肉钻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沙粒表面的纹路越来越清晰,像个正在倒计时的沙漏——还有六天。

“周显祖的血在镇魂石里变黑了。”老者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奇怪的颤抖,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他用手指在时间沙上画星图,跟冰窟穹顶的一模一样,每个域的标记都亮起来,唯独时间域还是暗的,“蚀灵蚁在啃食先师的神魂碎片,再拖下去,三百年前的封印术就真的撑不住了。”

赵衡猛地抬头:“您见过先师?”

老者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另一粒时间沙,沙粒里浮现出画面——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修士,背对着镜头正在画星图,动作跟赵衡一模一样,旁边站着个穿冰原族服饰的女子,手里也举着冰魄雪莲。画面很快碎了,变成无数小沙粒。“先师是我的弟子。”老者的声音低了些,“他不该死的。”

就在这时,入口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碎了通道口的冰墙,时间沙被震得漫天飞。赵衡猛地站起来,右手的剑完全出鞘,镜钢刀身映出他身后的景象——通道口的冰墙果然碎了,一群黑影正往里面涌,不是蚀灵蚁,是些穿着黑袍的修士,手里举着带符咒的幡旗,每走一步,脚下的时间沙就变黑一片。

他身后的龙气自动凝成条青金色的龙,龙嘴里喷出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周围的时间沙,那些涌进来的黑影被冻在半空中,动作僵住了。赵衡认出这气息,比冰魔神的气息更阴冷,带着种能让时间都停下的压迫感——是玉皇的气息,他亲自来了?

“是‘时间魔核’。”老者突然指着通道西北角,那里的时间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跟冰窟里的那个很像,“玉皇把它藏在时间域的核心,想用它来控制所有域的时间流速,让三界都变成他的傀儡。”

赵衡下意识看向手里的镜钢刀身,刀身里的画面变了——不是他自己,是那个老者。画面里的老者正被无数黑色的魔核包围,那些魔核上都刻着雷部的符咒,跟冰窟里那些黑蚁壳上的一样,正一点点往他身体里钻。

“赵衡,记住!”老者的声音突然拔高,在通道里回荡,带着种决绝的温柔,跟阿依莎的语气一模一样,“双星合不是献祭,是觉醒!”

话音刚落,时间沙突然失去了光泽,变得跟普通沙子没两样。通道里的微光瞬间消失,陷入一片漆黑,比冰窟里的黑暗更沉,像是连声音都能吞噬。赵衡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老者已经不见了。地上的时间沙散了一地,每一粒沙上都有个极小的“心”字,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金芒。

他弯腰捡起一粒沙,沙粒在掌心慢慢变冷,最后变成普通的温度。通道外的黑影已经不见了,像是从没出现过,只有地上那滩黑色的痕迹在提醒他,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双星合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赵衡站在焚沙之海的正中心,脚下是座用流沙堆成的桥。这桥很奇怪,看着松松散散,踩上去却异常结实,沙子会自动往脚底下聚,形成稳固的支撑。桥的两端分别连着北冥冰原的方向和西域的沙灵庙,远远望去,就像条横在沙海上的带子。

桥底下不是水,是翻滚的黑沙浪,浪头很高,拍打着桥身,发出“哗哗”的声响。最吓人的是浪里伸出无数只手,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抓着桥的边缘,或者直接抓住过桥人的脚踝往下拖。赵衡的右脚就被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了,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别硬扯。”阿依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边,手里的冰魄雪莲已经开得很盛,金红色的光芒在黑沙浪上投下一片光晕,那些抓着她脚踝的手一碰到光就缩回去了,“这些是三百年前死在沙海里的亡魂,不是恶鬼,是想找个寄托。”

赵衡低头看那只抓着自己脚踝的手,皮肤皱得像树皮,指甲缝里全是黑沙。他试着用指尖送过去一丝龙气,那手果然松开了,慢慢沉回沙浪里,没再出来。

“你摸到的不是沙,是三百年前那些勇士的血。”阿依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赵衡这才注意到,脚下的流沙其实是暗红色的,被他踩过的地方会渗出淡淡的红水,很快又被新的沙子盖住。她的凤凰血脉在皮肤下亮得很明显,金红色的纹路像网一样罩住全身,把她的脸照得像朵正在燃烧的花,“冰原族的勇士死后,神魂会飘到这里,融进沙里守护这座桥,不让魔核的气息通过。”

赵衡左手脉门的穿界砂已经不烫了,不是时间够了,是烫到极致反而没了感觉,只剩下麻木的灼痛。他知道,双星合就在半个时辰后。

“周显祖的血在镇魂石里变黑了。”阿依莎的声音突然发颤,她抬起手,掌心有块碎掉的镇魂石,石头上的裂纹里嵌着黑色的粉末,是蚀灵蚁的粪便,“我刚才去看了,先师的神魂碎片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就藏在石头最里面,那些蚁已经开始啃石头了。”

赵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沙灵庙的方向果然有黑烟冒出来,不是普通的烟,是带着戾气的黑雾,在半空中聚成个巨大的骷髅头形状,正一点点往这边飘。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遮日,是两颗最亮的星同时发出了强光,一颗是青金色,一颗是金红色,像两轮小太阳挂在天上。光芒越来越盛,最后连成一片,把整个焚沙之海都照得亮如白昼。赵衡感觉到体内的龙气开始沸腾,顺着血脉往指尖涌,他下意识看向阿依莎,发现她也在看他,金红色的凤凰血在她皮肤下流转,像条活的溪流。

他们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一起,赵衡的龙气是青金色的,阿依莎的凤凰血是金红色的,两种颜色的光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交织,形成了一条漂亮的光带,像条看不见的纽带,把两个人连在了一起。光带越来越亮,最后顺着手臂爬满了他们的全身,赵衡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那些抓着脚踝的手早就缩回去了,黑沙浪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赵衡,记住!”阿依莎的声音在焚沙之海里回荡,带着种决绝的温柔,跟在冰窟里、在时间域通道里听到的语气一模一样,“双星合不是献祭,是觉醒!”

她的话音刚落,天上的两颗星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然后同时熄灭了,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焚沙之海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比冰窟和时间域的黑暗都要浓,像是有墨汁泼在了天上,连沙子的流动声都听不见了。

赵衡下意识握紧了手,却抓了个空。

“阿依莎?”他喊了一声,声音在黑暗里扩散开,没有回音。

他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蹲下身,摸到了一片花瓣,是冰魄雪莲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他掏出火折子吹亮,发现地上散落着好多花瓣,跟在冰窟里见到的一样,每片花瓣的背面都用金线绣着个“龙”字,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阿依莎又不见了。

赵衡捡起一片花瓣,捏在手里,花瓣很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他抬头看向天空,刚才双星合的位置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黑沙浪又开始翻滚,浪里的手又伸了出来,这次却没有抓他,只是在半空中挥舞着,像是在告别。

赵衡站在时间域的核心,手里的穿界砂发出淡淡的金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这里跟入口处的通道不一样,没有墙壁,没有地面,脚下是流动的时间沙,像条金色的河,一直往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沙河里有好多碎片在漂,有的是画面,有的是声音,有的是气味,都是被遗忘的记忆。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时间沙就往后退一步,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他试着放轻松,不再刻意控制方向,沙子反而带着他慢慢往前漂,周围的碎片开始清晰起来——是三百年前的画面,先师正在画星图,玉皇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黑色的东西,像是魔核的雏形;冰原族的勇士们排着队走进冰窟,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只有决绝;沙母在焚沙之海的中心,用自己的神魂筑起了这座流沙桥……

“龙心藏于时间裂隙,却需以‘此刻之心’唤醒。”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沙子里冒出来,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的,像是整个空间都在说话。赵衡低头看去,舜帝的身影从流沙里慢慢浮了出来,还是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手里捧着一把时间沙,沙里的画面正在慢慢变化。

“你看。”舜帝抬手一指,沙里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玉皇正把魔核埋进冰魔神的封印里,魔核上的纹路开始吸收冰魔神的戾气,变得越来越黑;冰原族的勇士们把心脏挖出来,不是嵌进冰砖,而是扔进了时间域的裂隙里,每颗心脏进去,裂隙就缩小一点;先师在星图前,用自己的血写下了“觉醒”两个字,然后转身走向蚀灵蚁群,没有反抗……

“玉皇以为能篡改时间,却忘了时间域的真谛。”舜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他把时间域的标记抹去,以为没人能找到这里,却不知道标记从来就没消失过,只是需要龙气和凤血一起才能看见。”

他手里的时间沙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组成了一幅完整的星图,比冰窟和通道里的都要大,每个域的标记都在发光,包括时间域那个像沙漏的标记。那些漂在沙河里的记忆碎片突然被吸了过去,粘在星图上,填补了空白的地方。

赵衡的目光被时间域的标记吸引住了,那里的碎片正在重组——周显祖的血滴在镇魂石上,本来是红色的,碰到石头上的纹路就变成了黑色,但黑色里有淡淡的金光,组成了“心之封印”四个字;冰原族勇士的尸体在冰砖里泛光时,心口的位置确实有龙形的胎记,跟他脉门处穿界砂的位置一模一样;阿依莎的凤凰血脉每次和他的龙气相遇时,都会浮现出“共生”两个古字,只是之前他没注意看……

“时间域的域主,从来不是某个人。”舜帝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融进时间沙里,“是每个愿意守护九域的‘心’,是冰原族勇士的牺牲之心,是先师的传承之心,是沙母的守护之心……也是你的龙心,她的凤心。”

赵衡左手脉门处的穿界砂突然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烫,然后“噗”地一声,从皮肤里钻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沙粒在金光中慢慢变大,最后变成了一颗小小的心脏形状,和他自己的心跳频率一模一样。

“嗡——”

穿界砂化作的小龙心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然后猛地钻进了他的胸口。

赵衡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龙气在体内疯狂地流转,不是失控的狂暴,而是有序的循环,最后都汇聚在心脏的位置。他低头看去,胸口的位置发出淡淡的金光,透过衣服能看到一颗心脏的轮廓在跳动,里面既有青金色的龙气,也有金红色的凤凰血,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跳舞。

周围的时间沙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星图被旋涡吸了进去,然后从漩涡的另一端喷了出来,变成了一幅完整的九域星图,悬在空中,时间域的标记亮得像颗小太阳,和其他八个域的标记连成了一个圆。

“双星合的时刻到了。”舜帝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被旋涡吸走了,“去找到她,你们的‘心’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觉醒。”

赵衡感觉脚下的时间沙开始剧烈地晃动,旋涡越转越快,把他慢慢吸了进去。在被卷入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阿依莎的画面——她被困在一个光茧里,凤凰血正在被一个黑色的东西吸走,那个东西就是魔核,玉皇正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阿依莎!”

赵衡大喊一声,然后被旋涡彻底吞没了。

赵衡从一片强光中冲了出来,落脚时踩在流沙桥上,还是焚沙之海的中心,双星合的光芒正笼罩着一切,比刚才看到的要亮得多,像是有无数个太阳挂在天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玉皇,就站在流沙桥的另一端,背对着他,黑袍在光风中猎猎作响。他的手里托着一个黑色的球,表面刻满了雷部的符咒,正发出淡淡的黑雾,黑雾的另一端连着一个半透明的光茧——阿依莎就在光茧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金红色的凤凰血正顺着黑雾往魔核里流,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赵衡太子,你来得正好。”玉皇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笑,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像是两个黑洞,“你看,她终将成为献祭的火种,用她的凤凰血来滋养魔核,再加上你的龙心,我就能控制整个九域的时间,成为三界唯一的主宰。”

赵衡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胸口的龙心在发烫,里面的龙气和凤凰血正在共鸣,他能感觉到阿依莎的意识,很微弱,却没有消失,像风中的一点火星,还在坚持着。

他终于明白了。

冰原族勇士的心脏不是封印的锁,是钥匙,用自己的牺牲打开了时间域的裂隙,让龙气和凤凰血能够进入;时间域的暗标记不是被抹去了,是需要龙气和凤凰血共同点亮,就像现在这样,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才能看到完整的星图;“双星合”不是仪式,是龙心与凤血的共生,是所有守护者的“心”合在一起的时刻。

“你错了。”赵衡开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传遍了整个焚沙之海,“双星合从来不是献祭,是觉醒!”

他往前迈了一步,胸口的龙心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青金色的龙气和金红色的凤凰血同时从他体内涌出来,在空中凝成一条巨龙和一只凤凰的虚影。巨龙咆哮着冲向魔核,凤凰展开翅膀,护住了光茧里的阿依莎。

“不可能!”玉皇尖叫起来,手里的魔核爆发出一阵黑色的光芒,想挡住巨龙,“你怎么可能同时拥有龙气和凤凰血?!”

赵衡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光茧里的阿依莎。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里面闪烁着和他一样的光芒。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像是有电流划过,龙气和凤凰血在空中交织得更紧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把魔核和玉皇都罩在了里面。

“轰——”

光球突然爆炸了,强光笼罩了整个焚沙之海,连天上的双星都黯然失色。赵衡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体内涌出来,然后又收回去,胸口的龙心跳得很有力,里面的两种力量终于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当光芒散去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焚沙之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满凤凰花的荒原,红色的花朵一望无际,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好听的声音。玉皇不见了,魔核也不见了,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粉末,很快被风吹散了。

阿依莎站在他面前,脸色不再苍白,凤凰血脉在她皮肤下平静地流淌,像一条温柔的小溪。她的手里还举着冰魄雪莲,花瓣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赵衡。”她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

“阿依莎。”赵衡也笑了,胸口的龙心在轻轻跳动,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他的一模一样。

远处,舜帝的身影站在一片凤凰花丛中,正微笑着向他们挥手,他的身边站着冰原族的勇士们,还有先师的虚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笑。天空中,九域的星图清晰可见,时间域的标记亮得温暖,和其他八个域的标记一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赵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龙心的光芒透过衣服渗出来,淡淡的,却很温暖。他知道,阿依莎没有消失,她的凤凰血脉已经和他的龙心融合在了一起,就像那些守护者的“心”一样,永远不会分开。

“原来‘龙心’,从来不是某颗心脏。”赵衡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的释然。

阿依莎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暖,和他的一样。“是所有愿意守护这里的人,共同的心跳。”

风拂过荒原,凤凰花轻轻摇曳,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又像是三百年前那些勇士的低语,温柔而坚定。

“九域共生,以心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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